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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5

“赵女士,您能详细说说情况吗?这盒月饼是哪里来的?”

“是我女儿带回来的。”

我的声音嘶哑,

“她实习的公司发的。”

“您女儿呢?”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捅进我的心口。

我该怎么回答?

“她。”

我艰难地吞咽着,眼神不受控制地瞟向卧室那扇虚掩的门,

“她可能在房间里。”

年长的警察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对年轻警察使了个眼色。

年轻警察会意,点点头,放轻脚步,朝卧室走去。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进去了。

他会看到什么?

一个空房间?

还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年轻警察停在卧室门口,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吱呀,

门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年轻警察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看到他的背影僵了一下,

然后,他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困惑,看向我们。

“里面没人。”

没人。

这两个字像判决书,砸在我头上。

年长的警察眉头皱得更紧,他重新看向我,

眼神里的怀疑几乎不加掩饰。

“赵女士,您确定您女儿在家?我们接到报警就赶过来了,时间不长,她如果出门,我们应该能碰上。”

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我怎么解释?

说她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在我眼皮子底下?

“我不知道,”

我无力地摇头,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她刚才还在餐桌旁边,然后就不见了”

我的语无伦次显然加重了他们的怀疑。

年长的警察不再看我,他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语气低沉,

“对,现场确认有疑似人体组织,需要法医和技术队支援,另外,报案人精神状态似乎不太稳定,需要核实其家庭成员情况。”

他提到精神状况不稳定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我。

我靠在门框上,几乎站立不住。

他们不信我。

他们觉得我疯了。

年轻警察开始在客厅里小心地勘查,

他看到了玄关那双乱放的帆布鞋,看到了椅背上的围巾,

但他看它们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堆无关紧要的证物。

年长的警察打完电话,走向我,

语气尽量放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赵女士,为了厘清情况,可能需要您跟我们回派出所做个详细的笔录。另外,关于您女儿林桐。”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

不是之前的陌生号码,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让我瞳孔骤缩,

宝贝女儿。

6

手机屏幕上,宝贝女儿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眼睛。

空气凝固了。

年长警察正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的目光锐利地钉在我的手机上,又抬起,与我对视。

那里面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年轻警察也停下了勘查的动作,看了过来。

“是她……”

我声音发颤,几乎握不住手机。

“接。”

年长警察声音低沉,带着命令式的冷静,

“开免提。”

我手指抖得厉害,划了好几次才接通,

“妈?”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轻微的电流杂音,

但确确实实是林桐的声音。

和刚才叫我时一样。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小桐,”

我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

“你在哪儿?”

“我?”

电话那头的语气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

“我在公司啊,刚忙完一个数据。怎么了妈?你声音不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在公司?刚忙完?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两个警察。

年长警察眉头紧锁,年轻警察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家里来了警察,”

我语无伦次,

“月饼,对,那盒月饼!”

“月饼?”

林桐的声音透出疑惑,

“哦,你说我带回去那盒啊?怎么了?不好吃吗?我特意挑的呢!”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语气变得有些紧张,

“妈,是不是月饼有什么问题?我听说那家公司前段时间好像出过食品安全方面的传闻,但我没太在意,你没事吧?你没吃吧?”

她在关心我。

语气那么自然,那么真实。

可那盒月饼就摆在桌上,里面的东西触目惊心。

医院的通知言犹在耳。

她拿起月饼时那细微的颤抖和苍白的脸色,

巨大的恐惧感几乎要将我撕裂。

年长警察对我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冷静,继续问。

“小桐,”

我强迫自己稳住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你什么时候回公司的?”

林桐似乎愣了一下,“刚刚啊,公司临时通知有事,我不还和你说了吗?妈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警察为什么去家里?”

她的回答天衣无缝。

可是医院的通知,和那截手指的存在,让我无法相信她。

“你……”

我张了张嘴,看着桌上那截手指,

一个问题几乎要冲破喉咙。

那这截手指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是谁?

但年长警察严厉的眼神制止了我。

他无声地对我摇了摇头。

不能打草惊蛇。

电话那头,林桐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急切和担忧,

“妈?你说话啊?你别吓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警察还在吗?我能跟他们说句话吗?”

年长警察沉吟了一秒,对我点了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往前递了递。

“你好,我们是派出所的民警。”

年长警察开口,声音平稳有力,

“请问你是林桐本人吗?”

7

“是我,警察叔叔。”

林桐的声音立刻回应,

“我妈她没事吧?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们接到你母亲报警,称在家中月饼盒内发现了可疑物品。”

年长警察措辞谨慎,

“需要向你核实一些情况。你确定这盒月饼是你带回家的?”

“是的,是我带回去的。公司发的福利。”

“你带回家后,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没有啊。包装好好的,我直接就拿回家了。”

林桐的语气充满了困惑,

“到底是什么可疑物品啊?严重吗?”

年长警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问,

“你回到家之后,一直和你母亲在一起吗?”

“刚才是在一起的,刚才打完电话我出门上班,之后就没见过了。警察叔叔,这到底?”

“好的,情况我们了解了。”

年长警察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疑,

“请保持电话畅通,我们可能后续还需要向你了解情况。另外,请你现在立刻到你所在公司的辖区派出所报到,配合调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好的,我马上过去。”

林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安,但还是乖乖答应了。

电话挂断了。

忙音嘟嘟作响。

客厅里一片死寂。

年轻警察看着我,又看看年长警察,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混乱。

年长警察摘下手套,揉了揉眉心,

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一个已经去世三个月的人,不仅昨晚回家了,

刚刚还打来了电话,声音清晰,逻辑正常,对答如流。

而报案的母亲,虽然情绪激动,

但家里的生活痕迹,玄关的鞋,椅背的围巾,卧室里的一切,

都指向女儿近期确实在此生活。

可医院的信誓旦旦,

还有桌上那截无法忽视的、属于人类的手指。

年长警察看向我,眼神复杂,

之前的怀疑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困惑。

“赵女士,”

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您女儿她,平时身体怎么样?”

我看着他,浑身冰凉。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医院的通知,会不会是搞错了?

他在想,电话那头的,也许真的是活生生的林桐。

可如果她是活生生的林桐。

那医院为什么咬定她死了三个月?

那这截手指,又是谁的?

我不敢再想下去。

技术队的警车,应该快到了。

而我的女儿,那个在电话里声音鲜活的林桐,

正在前往派出所的路上。

8

技术队的人来了,穿着制服,沉默而高效。

他们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半截手指,放入透明的证物袋。

闪光灯在月饼盒上不停闪烁,记录着细节。

年长的警察,姓王,让我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他给我倒了杯热水,但我端在手里,只觉得刺骨的冰。

“赵女士,”

王警官的声音低沉,

“市中心医院那边,我们核实了。”

我猛地抬头,看向他。

“他们的记录显示,林桐确实在三个月前被送到了医院,诊断为实验室未知病原体感染,导致多器官急性衰竭,抢救无效。”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

“但是,”

他话锋一转,眉头紧锁,

“他们的记录也存在疑点。遗体交接流程不清晰,当时情况混乱,他们无法百分百确认后续火化的就是林桐本人。而且,负责的医生在事故后不久就离职了,联系不上。”

“所以小桐可能还活着?”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们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

王警官的目光锐利,

“但现在的关键是这截手指,还有那个能打电话的林桐。”

我的心沉了下去。

技术队的一个年轻人走过来,低声对王警官说,

“头儿,初步看,断指截面有奇怪的腐蚀痕迹,不像是利器造成的。而且,月饼盒底部,还有那个纸袋里,都检测到微量的不明生物活性残留,需要送回实验室进一步分析。”

不明生物活性残留?

王警官点点头,转向我,

“赵女士,您女儿实习的生物科技公司,我们查过,背景很深,主要研究方向是极端环境微生物和生物组织再生。”

生物组织再生?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疯狂滋生,

“王警官!”

年轻警察拿着手机快步走过来,脸色异常难看,

“辖区派出所来消息,林桐她到了。”

“她人呢?”

王警官立刻问。

“她进了派出所,但是在做完登记,等待问话的时候,去了趟洗手间,然后就不见了。”

年轻警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监控显示她进去了,再没出来。里面没有其他出口。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王警官和年轻警察的话在我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生物组织再生。

人间蒸发。

这些词语盘旋着,

与那截断指、医院冰冷的通知、女儿电话里鲜活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织成一张巨大而黑暗的网。

我坐在沙发上,浑身冰冷。

“妈。”

一个极轻的声音,又来了。

这次不是从电话里,也不是从卧室。

它好像直接响在我的脑海里。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急切。

我猛地捂住耳朵,但这声音无孔不入。

“小桐?”

我无声地在心里呐喊,

“是你吗?你到底在哪里?告诉妈妈!”

没有回答。

只有一种强烈的、被牵引的感觉。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那个已经被封存的月饼盒,

还有旁边那个印着公司Logo的纸袋。

活性残留。

“王警官,”

我抬起头,声音因为恐惧而有些沙哑,

“那个纸袋,还有公司恐怕有些问题。”

王警官眼神一凛。

9

技术队的检测结果在紧张的气氛中很快出来了。

那截手指的DNA与数据库中任何失踪人员都不匹配,

但奇怪的是,其细胞活性远超正常死亡组织,

甚至显示出某种微弱的再生迹象。

而纸袋和月饼盒底部的活性残留,

经过分析,与公司一项高度机密的项目有关,

非法利用特殊微生物,

进行跨物种基因编辑与组织强制再生。

女儿实习的部门,正是项目外围数据记录组。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家光鲜亮丽的生物科技公司。

大规模的搜查和逮捕行动开始了。

在公司核心实验室的深处,

警方发现了骇人听闻的景象。

巨大的培养槽里,漂浮着各种难以名状的生物组织碎片,

有些甚至隐约呈现出人形。

实验记录显示,他们利用从极端环境中提取的、具有强大修复和重组能力的未知微生物,

进行着禁忌的人体实验。

三个月前,实验室发生了严重的泄漏和污染事故,

林桐和另一名实习生不幸感染。

那名实习生当场死亡,而林桐也感染严重,

公司的首席科学家,

那个看似温文尔雅的老板,

在审讯中面色灰白地交代,

林桐感染后,身体组织发生了不可控的异变,

他们在试图稳定她的过程中,

导致了她的彻底崩溃和分解。

为了掩盖真相,

他们买通医院,制造了死亡的假象。

而那截手指,

是属于另一名在早期实验中处理掉的受害者的,

不知为何被混入了准备销毁的物料中,

阴差阳错地又被封装进了中秋礼盒。

或许,是某个尚存良知的研究员,无声地控诉。

至于那个回家的和打电话的女儿,

王警官告诉我,公司在林桐感染初期,

曾尝试用那种微生物和她的基因样本,结合先进的神经系统方面的技术,

试图保存她的意识,

创造了一种介于生命与信息流之间的、不稳定的存在。

这个存在或许残留着林桐的部分记忆和情感,

依靠着公司内部特定的能量场或信号中转维持着某种活动。

它本能地回到家,本能地想要靠近我,

甚至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

而那通电话,或许是这个残存意识在信号彻底消散前,

最后一次的出现。

公司倒了,老板和主要研究人员锒铛入狱。

新闻铺天盖地,引发轩然大波。

一切都结束了。

可我的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10

深秋的风已经带来了刺骨的寒意。

公墓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

我独自一人,站在林桐的墓前。

墓碑上的照片,她笑得灿烂,眼睛弯成月牙,

和往常一模一样。

我缓缓蹲下身,将怀里抱着的一盒月饼,轻轻放在墓前。

不是那盒公司的月饼,

而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老街口那家老字号卖的,

最简单的豆沙馅。

我打开盒子,拿出一个月饼,包装纸发出细碎的声响。

“小桐,”

我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妈妈来看你了。”

“事情都结束了。那些坏人,都得到报应了。”

我掰开月饼,

“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总是吃得满手都是,还要我帮你擦。”

我拿起半块月饼,慢慢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

很甜,甜得发腻,甚至有点黏牙。

就像她三岁时,

踮着脚尖把第一口月饼塞进我嘴里时的那种甜。

我细细地咀嚼着,

咽了下去。

喉咙有些堵,眼眶发热,

但没有眼泪流下来,

已经流干了。

风吹起我额前的碎发,拂过墓碑上冰冷的照片。

我不知道那个回家的她究竟是什么,

是残存的意识,是不甘的执念,还是微生物和信息流构建的幻影。

但我知道,她爱我。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用她能用的方式,提醒我,保护我。

我也爱她。

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月饼很甜,”

我对着墓碑,笑了笑,

“就像你一样。”

天空很高,很蓝,没有一丝云彩。

我静静地坐在墓前,一口一口,吃完了那半块豆沙月饼。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墓碑前投下斑驳的光影,微微有些晃眼。

仿佛是她欣慰的笑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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