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李嬷嬷敏锐地察觉到了谢玄舟那一瞬间的迟疑,立刻开口道:“陛下息怒!惠妃娘娘……毕竟是刚生产完不久,身子骨还没恢复,实在不宜再受刑罚。只是,这以下犯上、羞辱中宫的罪过,不能不罚啊!否则,宫规何在?皇后威严何在?”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精光:“依奴婢愚见,既然惠妃娘娘身子不适,无法受罚,不如……就让她的亲人,代为受过吧。哪怕是……尸骨。”
这话一出,谢玄舟和程若鱼的脸色同时变了!
程若鱼猛地抬起头,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终于迸发出强烈的、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恐惧!
她失声喊道:“不——!”
谢玄舟也皱紧了眉。
李嬷嬷连忙伏地:“陛下明鉴!奴才只是想着,让惠妃娘娘亲眼看着,或许能让她真正长些教训,以后不敢再犯。这也是……为了后宫安宁着想啊!”
程若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了调:“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愿意受罚!任何刑罚都可以!求陛下!不要……不要动臣妾家人的尸骨!他们已经死了!求求您!陛下——!”
谢玄舟看着她崩溃哀求的样子,心头那丝异样的感觉更重了。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够了!你既知错,就该明白,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你如今这副样子,还怎么受罚?”
“就按嬷嬷说的办。程氏一族,虽已伏诛,但其女屡教不改,冒犯中宫,罪加一等。着人……去将其父兄等人尸骨取出,施以鞭刑!程若鱼,你给朕好好看着!这就是你一再挑衅宛霜的下场!”
“不——!陛下!不要!求求您!臣妾愿意自己去死!求您不要——!”
程若鱼挣扎着想要扑过去抓住谢玄舟的衣摆,却被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个太监领了旨意,匆匆离去。
不多时,几具早已腐烂、只剩白骨或裹着残破衣衫的尸骸被粗暴地挖出,摆在地上。
行刑的太监挥舞着浸过盐水的皮鞭,狠狠地抽打在那早已无知无觉的枯骨上!
“啪!啪!”
每一声鞭响,都像抽在程若鱼的灵魂上。
她双目赤红,拼命挣扎,却只能被死死按住,强迫着观看这人间惨剧。
那是她的父亲,她的哥哥,她无辜的嫂子和侄子……
“啊——!!!”
她终于承受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
再次醒来,是在冰冷的床榻上。
总管太监见她睁眼,面无表情地传达着皇帝的旨意:“惠妃娘娘,陛下口谕:今日之事,望你好自为之,牢记教训。日后安分守己,莫要再去招惹皇后娘娘。”
说完,他也不等程若鱼有任何反应,便拂袖而去。
程若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原来,痛到极致,是没有声音的。
亲眼目睹至亲尸骨被掘出鞭挞,身心遭受的重创,远非言语可以形容。
程若鱼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她开始不停地咳嗽,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殷红的血丝,染红了素白的帕子。
吃下去的任何东西,很快又会吐出来,到最后,连胆汁都吐尽了。
宫人急得团团转,一次次跑去太医院请太医。可每一次,都是空手而回。
“娘娘……太医院说……所有太医,都被陛下召去长秋宫,为皇后娘娘会诊调养身体了……一个都抽不开身……”
程若鱼闭着眼,静静地躺着,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她似乎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谢玄舟压抑着怒意的声音。
“混账!惠妃病重至此,为何无人来报与朕知?!”
“陛……陛下恕罪……是……是皇后娘娘吩咐,说您为刺客之事忧心,不许任何人拿琐事打扰……”
“滚!”
接着,她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覆上了她的额头。
“太医呢?!都给朕滚进来!”
杂乱的脚步声靠近,有人为她诊脉,翻看眼皮。
“陛下,惠妃娘娘是悲恸过度,郁结于心,加之产后失于调养,邪气入体,元气大损,已是油尽灯枯之兆啊!”
“胡说!给朕治!用最好的药!治不好她,朕要你们的脑袋!”
“陛下息怒!若要吊住娘娘一口气,或可一试。需要百年以上的老山参,切片含服,再辅以汤药徐徐图之……只是这百年人参,宫中库存恐怕……”
“去取!”
“陛下……”是总管太监迟疑的声音,“那支人参……您前日已经吩咐,要赐给皇后娘娘,作为安神补气的……”
“朕让你去取!”谢玄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宛霜那里,朕之后再寻更好的给她!先救若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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