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河畔家园门口停下的那一刻,苏清漪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她几乎是摔出车门的,高跟鞋在小区石板路上敲出凌乱而急促的声响,像是她此刻狂乱的心跳。
电梯缓缓上升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她死死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泛白的印痕。终于,十六楼到了,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几乎是扑了出去。
颤抖的手指按在密码锁上,“嘀”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客厅中央,十几个整齐的纸箱堆叠在那里,像一座冰冷的坟墓,埋葬着她在这个家所有的痕迹。箱子上黑色的马克笔字迹刺眼地标注着“苏清漪——衣物”、“苏清漪——书籍”、“苏清漪——化妆品”。她最爱的那条真丝围巾,他去年冬天亲手为她系上的那条,此刻正从其中一个半开的箱子里无力地垂落下来,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陈景然就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沙发上,背脊挺直,穿着他们初次约会时那件简单的白衬衫。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沉静的侧影。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听见开门声,缓缓抬起头来。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秋的寒水,再也映不出她的影子。
“景然……”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些……这是什么?”
陈景然站起身,步履平稳地走到她面前,将那份文件递过来,动作冷静得近乎残忍。
“离婚协议书。”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你看一下,如果没有异议,就签字吧。”
“离婚”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苏清漪猛地后退一步,脊背撞在冰冷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摇着头,眼泪瞬间决堤,模糊了眼前这个她爱了整整五年的男人。
“不……不可能……”她语无伦次,泪水滚烫地滑过脸颊,“景然,你听我说,昨晚真的是误会!只是喝多了……我和亦辰,我们只是很多年的朋友,说了些醉话,仅此而已!我发誓!”
陈景然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仿佛她声泪俱下的辩解只是无关紧要的噪音。他指了指那堆纸箱,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你的私人物品我都整理好了,打包公司下午会来,帮你送回苏家。”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苏清漪。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扑上前,一把夺过那份协议书,发疯般撕扯起来。纸张碎裂的声音刺耳地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白色的碎片如同祭奠的纸钱,纷纷扬扬落在地板上。
“我不签!我死也不会签!”她瘫坐在地上,冰凉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她伸出手,死死抓住陈景然的裤脚,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景然,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见江亦辰了,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求你看在我们五年的感情上……”
陈景然低下头,看着她狼狈哭泣的模样,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但最终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和冰冷。
“五年。”他轻轻重复这个数字,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荒凉,“苏清漪,这五年里,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订婚宴你为他中途离场,奶奶八十大寿你为他爽约,就连我的工作室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你的钱却流进了他的口袋……每一次,你都选择了他。”
“这次不一样!我真的知道错了!”她跪着向前,紧紧抱住他的腿,脸颊贴着他冰凉的裤管,泪水迅速浸湿了一小片布料,“我一醒来就拼命赶回来了,你看我,妆没化,衣服还是昨天那套……景然,我心里只有你,我只想回到你身边……”
陈景然微微用力,将腿从她的怀抱中抽离。他转身,从茶几下方又拿出完全相同的另一份协议书,动作从容不迫,却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决绝。
“我准备了很多份。”他将新的协议轻轻放在茶几上,“你可以继续撕。”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杀伤力。苏清漪仰望着他,看着他逆光而立的身影,那曾经给予她无限温暖的轮廓,此刻只剩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你就……这么狠心吗?”她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五年的感情,那么多日日夜夜,你说不要……就不要了?陈景然,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陈景然缓缓转过身,目光掠过那些纸箱,最后停留在她泪痕斑驳的脸上。他的嘴角牵起一个极淡、极苦的弧度。
“正是因为爱过,”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她的心上,“才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他走到一个打开的纸箱旁,俯身,从里面拿起那个她最喜欢的限量款手包。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皮面,眼神飘向遥远的回忆。
“还记得这个包吗?去年你生日,我瞒着你飞了趟巴黎,排了四个小时队才买到。回来的航班遇上暴风雨,延误了整整六个小时,我在机场又冷又累,给你发信息,你说你在陪江亦辰看画展,让我自己打车回家。”
苏清漪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怔怔地看着那个手包,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它背后代表的心意与忽视。
陈景然又指向另一个箱子,里面有一条闪烁着微光的钻石项链。“还有那条项链,我们第三年的情人节礼物。我提前一个月订了餐厅,准备了很久,结果你一个电话,说江亦辰失恋了,心情不好,你要去陪他。”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迟钝的刀子,在她心上来回切割,带来绵长而深刻的痛楚。
“苏清漪,这五年来,我一直在等,等你什么时候能把我放在他前面。可我等到最后,等来的是我们的婚礼前夜,你在KTV,和他……”
“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苏清漪像是被烫到一样尖声打断,徒劳地维护着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只是喝多了!景然,你相信我,求你信我这一次!”
陈景然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亮屏幕,点开一段视频。画面有些晃动,但清晰地映出昨晚鎏金KTV包厢里的情景——江亦辰亲昵地搂着她的肩膀,嘴唇几乎贴在她的耳廓上低语,而她,并没有推开。
“这是江亦辰今天清晨发给我的。”陈景然按熄屏幕,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他说,‘谢谢你的未婚妻,陪我度过最后一个单身夜’。”
苏清漪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来,她所以为的“友情”,在别人眼中,竟是这样一场处心积虑的算计和羞辱。
“现在,你明白了吗?”陈景然弯腰,将地上那些被撕碎的纸片,一片一片地捡起来,动作缓慢而郑重,像是在收拾一场盛大爱情的残骸,“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你,而是现实,从来没有给过我们相信彼此的机会。”
苏清漪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她环视着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承载着他们无数憧憬的家,看着那一个个宣告着她出局的纸箱,终于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失去了什么。
那个把她捧在手心五年的人,那个她早已习以为常的温暖怀抱,那个他们共同规划的未来……都被她亲手打碎了。
“景然……”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微弱得像即将熄灭的烛火,“如果……如果我求你……我们能不能……”
“不能了。”陈景然打断她,决绝地转身,面向阳台。窗外阳光灿烂,毫不吝啬地洒满整个阳台,那些他们一起挑选、一起栽种的多肉植物,在日光下舒展着饱满的叶片,生机勃勃。
他曾说,要像呵护这些多肉一样,呵护他们的爱情。
可现在,植物依旧繁茂,爱情却已枯萎。
“律师下午会联系你,处理后续事宜。”他的声音从阳台传来,平静无波,却带着最终审判般的意味,“这些箱子,今天必须搬走。”
苏清漪望着他挺拔而孤寂的背影,那背影隔绝了所有的光,也隔绝了她所有的希望。她终于明白,有些界限,一旦跨越,就再也回不去了。有些伤痕,深可见骨,永远无法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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