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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废了,腿也断了。
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弟弟的消息,也被淹没在这场灾难里,再也无人提起。
我被彻底囚禁在了这个家里,这个房间里。
妈妈甚至辞退了保姆,她说,我这样的怪物,不配见外人。
我嘴上的红线因为长期没有打理,已经和皮肉长在了一起,发出阵阵恶臭。
我常常想,也许死了,才是最好的解脱。
可我舍不得爸爸。
也舍不得可能已经得救的弟弟。
我幻想着,也许有一天,警察叔叔会带着弟弟来敲我家的门。
到那时,妈妈的病就会好,爸爸会笑,我们一家人,就能重新在一起。
这个念头,支撑着我活过了一个又一个黑暗的日子。
从那天起,我再也站不起来。
我像个真正的废物一样,每天被保姆推着,坐在轮椅上,像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爸爸的工作更忙了,他好像在躲着这个家,躲着我和妈妈。
妈妈对我则更加冷漠,她甚至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好像我只是一团会呼吸的空气。
那天,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保姆推着我在客厅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报一则社会新闻。
“本市警方于近日成功捣毁一个特大拐卖儿童犯罪团伙,解救被拐儿童十五名……”
镜头扫过那些被解救的孩子。
他们一个个瘦骨嶙峋,眼神惊恐,脸上身上全是污垢。
其中一个男孩,虽然瘦得脱了相,脸上黑得看不出模样,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双眼睛,那个鼻子的轮廓,我死都不会忘记。
是阳阳!
“啊!呜!呜呜!”
我激动得浑身发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嘶吼。
我拼命地晃动身体,想要从轮椅上起来,想要告诉谁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弟弟回来了!
阳阳回来了!
妈妈可以不用再难过了!我们一家人可以团聚了!
巨大的喜悦冲昏了我的头脑,让我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恐惧,忘记了过去所有非人的折磨。
我只有一个念头:等妈妈回来,我要第一个告诉她!
我让保姆把我推到门口,死死地盯着那扇门,计算着妈妈下班的时间。
我甚至忘了,我脸上那张必须时时刻刻戴着的面具,在刚才激动地挣扎中,已经掉在了地上。
“咔哒。”
门开了。
妈妈回来了。
她看到我坐在门口,脸上露出不耐烦。
“又不老实待着,想死吗?”
我完全没听见她的咒骂,我用两只残废的手撑着轮椅扶手,用尽全身力气,激动地指向电视。
“呜呜!呜!”(妈妈!弟弟!)
“呜呜呜!”(是阳阳!我看到阳阳了!)
我的脸上,是毫无遮掩的、因为狂喜而显得有些扭曲的灿烂笑容。
我以为妈妈会和我一样开心,一样激动。
可她的目光,却像两把淬毒的匕首,死死地钉在我没戴面具的脸上。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我熟悉又陌生的脸,在玄关的灯光下,一寸寸变得阴沉而扭曲。
她一步步向我走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声。
“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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