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医护人员冲进来,将公公抬上担架。
我跌跌撞撞地想跟上去,却被晏劭死死拽住。
“你不能走!”他红着眼,“你必须留下来,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我甩开他的手,声音嘶哑,“该说清楚的人是你!晏劭,你疯了吗?那个人是窃贼!”
“住口!”晏劭怒吼一声,扬起了手。
巴掌最终没有落下,但他的眼神,比打在我脸上还要疼。
“沈清,我再说最后一遍,陆建舟先生是我的父亲,是我的恩人!”
我怔住了。
一个被精心编织的谎言,早已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我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
“他骗了你,晏劭。”
“够了!”晏劭不耐烦地打断我,“我不想再听你胡说八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扔在我脚下。
“这里面有五十万,你拿去,给那个老家伙当医药费。”
“然后,让他签了那份声明,从此以后,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
“否则,我不止要跟你离婚,我还会动用集团所有的法务力量,告到他牢底坐穿!”
冰冷的卡片,砸在地上,也砸碎了我心里最后一丝幻想。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晏劭,你真是陆建舟的‘好儿子’。”
我没有去捡那张卡,转身,踉踉跄跄地追着救护车跑了出去。
到了医院,公公被送进了急救室。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穿着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是宗叔,公公的挚友,也是一名非常厉害的律师。
“清清!老晏他……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医生说情况不太好。”我的声音哽咽。
宗叔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将颁奖典礼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宗叔。
宗叔听完,气得一拳砸在墙上。
“陆建舟!这个畜生!”
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走了出来,
“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但情绪受了严重刺激,引发了急性心肌梗死,需要立刻做心脏手术。”
“手术风险很大,费用大概需要八十万。”
八十万。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脑袋一片空白。
宗叔看出了我的窘迫,“费用我来想办法,你先去签字。”
我点点头,正要走向医生办公室。
晏劭却在这时出现了。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西装,神情冷漠的男人。
“手术?”晏劭冷冷地看着我,“做什么手术?”
我没有理他,颤抖着手,准备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晏劭却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笔,狠狠摔在地上。
“我不同意!”
他对着医生说道:“这手术,我说不做,就不能做!”
医生愣住了,“先生,病人情况很危险,再拖下去……”
“那是他的事!”晏劭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转向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沈清,想让他活命吗?”
“可以。”
“你现在就去,让那老东西按手印,承认是自己来污蔑我爸。”
“签了我马上让全院最好的专家给他做手术,所有费用我包了。”
“不签,你就准备好给他收尸吧。选一个。”
他这是在用公公的命,来逼我!
“晏劭!你混蛋!”我气得浑身发抖。
“沈清,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晏劭不耐烦地看着我,拿出手机,点开一份文件。
“这是声明,你现在就去,让他按个手印。”
我死死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如果我不签呢?”
晏劭的眼神瞬间阴沉下来,“不签?”
他走到急救室门口,对着里面喊道:
“行了,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拔了管子,扔到普通病房去,让他自生自灭吧。”
“不!不要!”我崩溃地大喊。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公公就这样死去。
“好……我签。”
我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滑落。
5
我拿着那部仿佛有千斤重的手机,推开了重症监护室的门。
公公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我走到床边,看着他苍老的脸,心如刀割。
“爸……对不起。”
我颤抖着,握住他冰冷的手,将他的拇指,按向了那个屈辱的电子签名框。
就在这时,公公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手机。
他明白了。
一股巨大的力量,忽然从他枯瘦的手上传来。
他猛地抽回了手,费力地摘掉了氧气面罩。
“不……不能签……”
他的声音微弱,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清清……听我说……”
他剧烈地喘息着。
“我山里的……老房子……书房里……书桌第二个抽屉,夹层里……有一个铁盒子……”
“密码……”他看着我,眼中满是痛楚与爱意,“是晏劭的生日……”
我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拿上它……去找宗毅……”
宗毅就是宗叔的名字。
“那里面……有……所有真相……”
说完这几句话,监测心率的仪器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
医生和护士立刻冲了进来。
“病人室颤!快!准备除颤仪!”
我被护士推出了病房,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回荡着公公最后的话。
铁盒子……密码是晏劭的生日……所有真相……
门外,晏劭不耐烦地看着我,“怎么这么久?签好了吗?”
我看着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恨意。
“晏劭,你会后悔的。”
我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
“拦住她!”晏劭怒吼。
两个保镖立刻追了上来。
我拼了命地往前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公公的老房子,拿到那个铁盒子!
我不管不顾地冲向电梯,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挤了进去。
甩掉保镖,我用最快的速度打车,直奔郊外深山里公公隐居的那栋老宅。
我冲进书房,按照公公的指示,找到了那个隐藏的夹层。
里面果然有一个沉甸甸的黑色铁盒。
我颤抖着手,输入了晏劭的生日。
“咔哒”一声,盒子开了。
里面是一台很老旧的DV摄像机,和十几盘录像带。
我抓起盒子就往外冲。
我必须立刻把这些东西送到宗叔手里!
可我刚一冲出院门,就被一辆黑色的宾利堵住了去路。
车门打开,晏劭从车上下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身后,是那两个面无表情的保镖。
“你要去哪?”
他冷冷地问,目光落在我怀里的铁盒上。
“你想拿着这些东西,去找谁?”
我将铁盒紧紧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他,“跟你无关。”
“跟我无关?”晏劭怒极反笑,“沈清,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还是我的妻子!”
他向我逼近一步,“把东西给我。”
“不可能!”我后退一步。
“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肯听话了。”
晏劭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他对着保镖使了个眼色。
“把东西抢过来。”
“如果她反抗,不用客气。”
6
两个保镖面无表情地朝我走来。
“你们别过来!”我厉声喝道,“你们敢抢就是犯法!”
晏劭嗤笑一声,“犯法?在这里,谁会知道?”
“沈清,我最后问你一次,给,还是不给?”
“我死都不会给你!”
“好,很好!”晏劭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对我身后的保镖说:“把她给我绑起来,嘴堵上,带回市区!”
我拼命反抗,对着保镖又踢又咬。
但很快,我就被一个保镖反剪双手,另一个掰开我的手指,强行夺走了铁盒。
我被他们粗暴地制服,手脚被绳子捆住,嘴里被塞了一块布。
晏劭掂了掂手里的盒子,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这就是那个老骗子的底牌吗?”
他直接将铁盒扔进了车子的后备箱。
“把她带走,关到地下室,让她好好冷静冷静。”
晏劭冷漠地挥了挥手,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垃圾。
我被拖进了车里,绝望地看着那栋老宅离我越来越远。
回到市区,我被关进了阴冷潮湿的地下室。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我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的时候,地下室的门,开了。
走进来的人,是许佩芬。
她穿着貂皮大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胜利者的炫耀。
“啧啧,这不是我们尊贵的晏太太吗?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她蹲下身,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那个老不死的,昨晚断气儿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听说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像条死不瞑目的癞皮狗,哈哈哈!”
她笑着,说出最恶毒的话。
我瞪着她,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就在十天前,我才刚刚通过一张旧照片,在深山里找到了公公。
我还记得他看到我时,那双浑浊眼睛里亮起的光。
他还拉着我的手说:“清清,等劭儿回来,我们一家人就再也不分开了。”
我们才刚刚相认一周啊!
而现在,公公死了。
被他们活活逼死了。
“你是不是很恨我?很想杀了我?”
许佩芬笑得更开心了,“别急,我今天来,是给你带了份大礼。”
她拍了拍手。
一个男人从她身后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台摄像机。
“我儿子说了,只要你肯对着镜头,承认你和那个老不死的,是为了敲诈勒索才上演了那出闹剧,他就放了你。”
“还会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她以为,她赢定了。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
“好啊。”
我轻声说,“我录。”
7
许佩芬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算你识相。”
她示意那个男人打开摄像机,然后得意地拿出手机,拨通了晏劭的电话。
她开了免提,语气中满是炫耀。
“儿子,下来看看吧,你的好老婆终于想通了。”
没过多久,地下室的门开了,晏劭走了进来。
他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狼狈不堪的我,眼神复杂。
“想好了?”他问。
我点点头,看着摄像机亮起的红灯。
许佩芬催促道:“快说吧,承认你和那个老骗子是为了钱才来闹事的!”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着镜头,也直视着晏劭。
“我叫沈清,那个你们口中的‘老骗子’,是我的公公,晏沧溟。”
晏劭的眉头皱了起来,“沈清,别耍花样!”
我没有理他,继续说道:“三十年前,顶尖科学家晏沧溟,在‘星尘’项目即将成功的最后关头,他的实验室发生了一场离奇的大火。他的妻子葬身火海,他本人重伤昏迷,他年仅五岁的儿子晏劭失踪,所有研究资料不翼而飞。”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最信任的助手——陆建舟!”
“你胡说八道!”许佩芬尖叫着就要扑上来。
“我胡说!”我猛地挣脱了早已被我磨松的绳索,一把将许佩芬推开。
然后,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盘录像带。
是在我被绑起来之前,趁乱从铁盒里塞进口袋的最后一盘!
“你敢不敢,让你的好儿子亲眼看看,他那‘伟大’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我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将录像带塞进了摄像师带来的DV机里。
晏劭愣住了,许佩芬的脸上则第一次露出了惊恐。
“不!晏劭!拦住她!她在骗你!”
我按下了播放键。
DV的小屏幕上,立刻出现了画面。
那是一个简陋的实验室,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对着镜头,得意地炫耀着他身后堆积如山的研究资料。
“爸,妈,你们看到了吗?我成功了!”
“晏沧溟那个蠢货,到死都不知道,是我偷走了他的一切!”
“从今天起,我就是‘星尘’的创始人!我就是陆建舟!”
“哈哈哈哈!”
画面里的男人,笑得猖狂又得意。
那张脸,虽然年轻,却和现在那个道貌岸然的陆建舟,一模一样!
晏劭的身体僵住了,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小小的屏幕,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假的!是假的!”
许佩芬彻底崩溃了,她疯狂地扑上来,一把抢过我手中的DV机,抽出里面的录像带。
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对着晏劭疯狂地解释:“儿子!这是伪造的!她想骗我们!你看!”
说着,她当着我们的面,在一阵疯狂的狞笑中,将那盘录像带,“咔嚓”一声,掰成了两半!
“哈哈哈哈!毁了!我看你还拿什么来骗人!”
她得意地大笑,仿佛已经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晏劭也松了一口气,看向我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
可我,看着他们,笑了。
“别急,这只是个开始。”
“我会让你们,连本带利,血债血偿。”
8
我看着那被扔在地上的录像带,转身,走出了这个囚禁我两天的地狱。
晏劭和许佩芬还沉浸在证据被毁的震惊和窃喜中,没有拦我。
我平静地走出别墅大门。
宗叔的车,就停在不远处。
他看到我,立刻迎了上来,眼中满是担忧和急切,“清清,你没事吧?”
我点点头,坐进车里,声音有些虚弱但无比坚定,“宗叔,公公的老宅,山房书桌,第二个抽屉的夹层里,还有一套一模一样的录像带。”
“那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宗叔眼中精光一闪,重重地点头,“我明白!我现在就去取!”
“清清,你放心,老晏的公道,我一定替他讨回来!”
看着宗叔的车绝尘而去,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公公的葬礼,在一个阴雨天举行。
来的人不多,只有寥寥数人。
但葬礼之外,却围满了闻讯而来的记者。
宗叔作为公公的生前好友兼律师,站在媒体面前,脸色肃穆。
“今天,我们在这里,送别一位真正的科学巨匠,晏沧溟先生。”
“同时,我也将在这里,向公众揭露一个被隐藏了三十年的惊天罪行。”
宗叔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大屏幕亮起。
播放的,正是陆建舟当年在实验室里,那段猖狂的自白。
“晏沧溟那个蠢货,到死都不知道,是我偷走了他的一切!”
高清的画面,清晰的声音,通过无数镜头,直播到了全世界。
现场一片哗然!
紧接着,是第二段,第三段录像。
有陆建舟如何放火焚烧实验室。
有他如何拿着晏沧溟的研究成果,一步步沽名钓誉,建立起自己商业帝国的证据链。
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
那个被捧上神坛的“传奇科学家”,在短短十几分钟内,被扒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内里最肮脏、最丑陋的灵魂。
警察很快赶到,在陆建舟集团的顶楼,逮捕了正准备出逃的他。
被带走时,他面如死灰,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不可能……明明已经毁了……不可能……”
他的商业帝国,一夜之间崩塌。
所有合作方宣布解约,股票跌停,旗下产业被查封,银行账户被冻结。
他从云端,重重地摔进了地狱。
而许佩芬,作为同谋和包庇犯,也没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法庭的被告席上。
她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整个人像是老了二十岁,头发花白,眼神呆滞。
看到我时,她突然发了疯似的扑过来,被法警死死按住。
“是你!都是你害的!”
“沈清!你这个贱人!”
我只是冷漠地看着她,直到她被拖走,凄厉的哭喊声还在法庭里回荡。
最终,陆建舟因故意杀人、盗窃商业机密等多项罪名,被判处死刑。
许佩芬被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
至于晏劭。
他在得知所有真相的那一刻,就彻底崩溃了。
他跪在公公的墓碑前,磕头磕到血肉模糊,一遍又一遍地忏悔。
他来求我原谅。
“清清,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跪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抓着我的裤脚,苦苦哀求。
我看着他,只觉得无比讽刺。
“机会?”
“我给过你机会,在你爸吐血的时候,在你用他的命逼我签字的时候。”
“是你,一次又一次,亲手把机会扔掉了。”
我将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递到他面前。
“晏劭,我们结束了。”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半年后,我整理好了公公留下的所有“星尘”原始资料。
我联系了国家最顶尖的科学院,在一场简单而庄重的捐赠仪式上,我亲手将这些承载着一个天才半生心血的资料,无偿上交。
仪式结束那天,阳光正好。
我独自一人来到公公的墓前,放下一束白菊。
我看着墓碑上他的照片,轻声说:“爸,您看到了吗?”
“您的星尘,终于在它真正的主人手里,绽放出了最耀眼的光芒。”
“它将照亮整个世界。”
“而那些窃贼,也得到了他们应有的下场。”
“您可以,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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