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周一的实训室，气氛比往常更加凝重。“蓝翔杯”热身赛的通知已经正式张贴出来，距离比赛只剩不到三周时间。
“看到没？比赛要求！”姜明辉指着墙上的通知，小脸绷得紧紧的，“面点组要现场制作指定和自选两款产品！刀工组要蒙眼切土豆丝，还要整鱼去骨！热炒更变态，要限时复制评委指定的经典鲁菜！”
梁星宇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要求，感觉刚刚练出来的一点手感又消失无踪，额头开始冒汗：“蒙眼切土豆丝？这……这怎么可能……”
李宇杰扫了一眼通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说了句：“练。”
一个字，掷地有声。
训练强度骤然加大。每天课后，其他学生陆续离开，只有三号实训室的灯总是亮到最晚。
“不对不对！星宇，手腕再沉一点！别用死力气，要用腰腹带动！”姜明辉像个灵活的小陀螺，在梁星宇身边转来转去，看着他用那口大铁锅艰难地练习颠勺。锅里的沙子（练习用）不是翻不起来，就是撒得到处都是。
梁星宇咬着牙，胖乎乎的脸上全是汗，厨师服的前襟已经完全湿透。他努力回想着要领，笨拙地扭动腰肢，试图让那口沉重的铁锅听话。“我……我在努力……这锅也太沉了……”
“沉就对了！比赛用的锅比这个还重！”姜明辉跳着脚，“你力气大是你的优势！稳住下盘，感受锅的惯性！对！就这样，起！”
李宇杰则在自己的操作台前，进行着更为严苛的训练。他不仅蒙着眼睛切土豆丝，还在手腕上绑了小沙袋增加负重。即使如此，那“笃笃笃”的刀声依旧稳定、均匀得像机器。切好的土豆丝细如发丝，根根分明，被他仔细收集起来，准备带走——这是他们最近晚餐的固定配菜之一。
“宇杰，你蒙着眼都比我们睁着眼切得好！”梁星宇趁着休息间隙，看着李宇杰砧板上那堆“杰作”，由衷赞叹，语气里带着点羡慕。
李宇杰解下蒙眼布，擦了擦额角的汗，瞥了一眼梁星宇那边狼藉的灶台：“你力气够，缺的是协调和节奏。别想太多，把注意力放在锅上，不是你的胳膊。”
“就是！别慌！”姜明辉递过来一瓶水，“你看我，个子矮，够灶台都费劲，我不也想着法儿克服吗？我专门找了个厚垫子踩着！”他指了指角落那个他专属的小木墩。
梁星宇咕咚咕咚灌下半瓶水，看着身边两个伙伴。一个矮小却充满活力，一个冷峻却无比可靠。他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嗯！我再试试！”
训练是枯燥甚至痛苦的。梁星宇的身上多了不少被热油溅到的小红点，姜明辉因为长时间站立揉面，小腿浮肿，而李宇杰的手指因为过度练习，布满了细小的刀口和薄茧。
这天晚上，梁星宇又一次颠锅失败，沙子撒了一地，他累得几乎虚脱，靠着灶台滑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神有些涣散。
“不行了……宇杰，明辉，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干这个。”他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太笨了，连口锅都摆弄不明白……”
姜明辉刚要开口安慰，李宇杰却走了过来，蹲下身，平视着梁星宇。
“看着我，胖子。”李宇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告诉我，你妈让你好好活着，就是让你遇到点困难就趴在地上说自己不行的？”
梁星宇猛地抬起头，眼圈瞬间红了。
李宇杰继续盯着他，眼神锐利：“你力气比张强大不大？”
梁星宇下意识点头。
“你味觉比一般人灵不灵？”
梁星宇再次点头。
“那你还怕什么？”李宇杰站起身，语气依旧平淡，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梁星宇心上，“锅不听使唤，就练到它听使唤。手不听使唤，就练到手听使唤。除了练，你没别的路。除非，你现在就滚出蓝翔，回去继续让人叫你死胖子。”
这话说得极重，姜明辉都吓了一跳，担心地看着梁星宇。
梁星宇坐在地上，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良久没有说话。实训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他用手背狠狠抹了把眼睛，撑着油腻的灶台，咬着牙，一点点站了起来。他没看李宇杰，也没看姜明辉，只是死死盯着那口沉重的铁锅，眼神里重新燃起了某种东西，一种混合着不甘、愤怒和倔强的火焰。
他走过去，重新打开水龙头，把锅刷干净，又舀起一锅新的沙子。
“明辉，”他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你再给我讲一遍发力要点。”
姜明辉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立刻凑过去：“好！你看啊，重心要稳，腰腹这里发力，带动肩膀，再到手腕……”
李宇杰看着梁星宇笨拙却无比认真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转身回到自己的操作台，重新绑上了蒙眼布。“笃笃笃”的刀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稳定。
训练间隙，王亮河有时会溜达过来，给他们带几瓶冰镇汽水或者几根老冰棍。
“哟，三位大厨，练着呢？”王亮河拎着塑料袋，笑嘻嘻地靠在门口，“今天战况如何？”
“王哥！”姜明辉眼睛一亮，跑过去接过汽水，“别提了，星宇都快跟那口锅拜把子了！”
梁星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过汽水：“谢谢王哥。”
李宇杰也接过汽水，微微颔首致意。
王亮河看着满头大汗的三人，特别是梁星宇湿透的后背和姜明辉明显浮肿的小腿，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感叹道：“啧，真是不容易。我看那些大饭店的厨师，一个个光鲜亮丽的，谁知道背后得吃这种苦。”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嘛。”姜明辉咕咚咕咚喝着汽水，“王哥，你送外卖不也挺辛苦？”
“嗨，我那不算啥，就是跑跑腿，风吹日晒的，比你们这轻松多了。”王亮河摆摆手，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哎，我跟你们说，就那个‘武大郎烧饼’，我昨天又去看了，你们猜怎么着？”
姜明辉立刻竖起耳朵，表情有点复杂：“又怎么了？”
“嘿，我仔细观察了，那老板，不光是个子不高，他揉面、烤饼的架势，是真有功夫！”王亮河比划着，“那手法，一看就是老师傅！而且他老婆，负责卖饼收钱的那位，个子挺高，人也爽利，两口子配合得那叫一个默契！我看啊，人家能火，不光是因为名头响，是真有东西！”
他看向姜明辉，语气诚恳：“明辉，要我说，你别管别人叫什么，关键是你自己手里得有活儿！等你将来出名了，别人叫你‘姜大郎’，那也是个响当当的名号！”
若是以前，听到“大郎”这种字眼，姜明辉早就跳起来了。但这次，他只是沉默地听着，然后狠狠咬了一口老冰棍，含糊道：“……知道了。”
汗水、汽水、偶尔的调侃和鼓励，交织成了赛前这段紧张而充实的日子。失败是常态，进步是微小的，但没有人再提放弃。
这天深夜，梁星宇终于第一次像模像样地将锅里的沙子完整地颠翻了过来，虽然动作依旧笨拙，沙子也洒落了一些，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成了！我成了！”梁星宇看着锅里大部分安然无恙的沙子，愣了两秒，随即巨大的喜悦冲垮了疲惫，他忍不住挥舞着拳头，像个孩子一样喊了出来，胖胖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笑容。
“可以啊！星宇！”姜明辉扔下面团，兴奋地跑过来，跳起来拍他的肩膀。
连一直沉默的李宇杰也停下了刀，看了过来，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许。
“走走走，今天我请客！咱们去吃馄饨！庆祝星宇终于降服了那口破锅！”姜明辉兴奋地提议。
“好！”梁星宇用力点头，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李宇杰也开始收拾刀具。
三人拖着疲惫却兴奋的身体，说笑着走出实训室。外面的月光很好，清清冷冷地洒在地上。梁星宇看着身边两个伙伴，看着他们被汗水浸湿又干涸、显得有些狼狈的侧脸，心里却觉得无比踏实。
他知道，通往“蓝翔杯”的路还很长，也很难。但此刻，听着姜明辉叽叽喳喳讨论着哪种馅的馄饨好吃，感受着李宇杰虽然沉默却可靠的存在，他第一次觉得，那条路，似乎也并非遥不可及。
深夜寂静的校园里，回荡着三个少年疲惫却充满希望的笑声，和那句响亮的——
“我要吃大碗的！加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