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放柳小姑进郎君休憩的屋子!”
王先真是疑惑,就不怕郎君动怒?
上回郎君游江南,借宿郡守府。
有人塞了个美人进房。
那女子连郎君衣角都没沾着,就被拖出去杖责。
他俩也平白挨了三十鞭。
至今背上还留着疤,一想就灼得慌。
王赞却捻着胡须,一脸笃定。
他日夜盼着郎君在男女之事上开窍。
好娶位主母。
把他从这些琐事里解放出来。
他也想如那些门生,为郎君献策。
早日入朝为官。
“你没见郎君每日晨起都要洗浴?”
王先点头,“那又怎样?”
郎君刚过弱冠(二十岁),晨勃本就是常事。
王赞气结,这亲哥竟是块木头!
“你这呆子!想想郎君是从何时开始的?”
王先猛地瞪眼,“你是说……”
“备水!”
房内突然滚出一声低沉的男声。
王赞与王先对视一眼,忙应。
“是!”
王琰仰在玉石浴池里,指尖捏着方帕。
白玉莲绣纹被水浸润的发透。
冷梅香混着他的气息,缠成一股说不清的味。
他绝不是在做梦。
“王赞。”
王琰衣衫半敞,坚实胸膛沾着水珠。
神色淡然,玉面郎君。
却透着迫人的威压。
王赞心头一沉,从屏风后挪出来,
“噗通” 跪下。
明明是寒天雪地的腊月。
他背后却是不断渗汗。
垂眸不敢抬头。
“罚三个月月例。”
王赞苦笑,难道自己揣测错了?
“属下领罚。”
王琰阖眼,挥手让他出去。
王赞退下。
怎能迁怒旁人,明明是定力浅薄的是他。
王琰将帕子丢进脏衣堆,起身。
旁边仆役连忙上前伺候穿衣。
“衣物…… 还是让仆役烧了?”
王先迟疑着问,眼瞟着那方绣帕。
柳小姑竟对郎君情深至此。
帕子是女儿家贴身物。
向来只送情郎的,郎君却如此冷硬。
王赞这次怕是真错了,嘿嘿。
“恩。”
王琰从窗外眺望着她与谢长贡的背影。
碾着佛珠的手一紧。
却是不动声色,轻轻啜了一口龙井。
苦涩回甘。
她应当是不知他也在屋内……
王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脱口道。
“那不是…柳小姑和谢郎?”
两人相对而立,谢郎离柳小姑极近。
从这个角度,竟是两人紧紧相拥?
说完才觉失言,慌忙捂嘴。
双眼瞪得溜圆。
“如何?相配否?”
王琰来往都是鸿儒。
文人说话自是拐弯抹角。
王先这样心无城府,倒也留得。
“回郎君,单论相貌的话,自是相配无比。”
王琰不置可否。
“那我岂不是在拆散一对恩爱的璧人?”
王先大骇,连忙跪下。
冷汗涔涔。
“郎君!”
“额….你看柳家小姑将帷裳穿上,遮的如此严实,哪有私会,还带那么多仆役部曲的!”
王琰自然知道。
“柳家有何动静?”
“回郎君,探子回报,柳家主似乎有些动摇,谢郎也是按下不表。”
王琰颔首。
“礼部的空缺由王赞补上。”
他的野望王琰心知肚明。
如此,便遂了他的心愿。
王先彻底呆愣了,那可是六品官吏!
他兴冲冲地退出去。
见王赞正对着柱子唉声叹气。
连忙扑过去,勾住他脖子。
“你这小子,走大运了!回去父亲定要夸你!”
王赞没好气道。
“我刚被罚了月例,你还来取笑我!”
王先学着他平日的样子。
用指节敲他脑袋。
“呆子!是你!礼部那个位子,是你补上了!”
王赞满脸震惊,随即恍然。
郎君向来赏罚分明。
赏远远大于罚。
证明他做的很对!
——
柳汝雪望着眼前灰扑扑的南院。
墙角结着冰碴,连地暖都没有。
这才是南院嘛!
阿蛮却瞅着漏风的窗棂,冷得直搓手。
小姑每年来这儿,都得冻上一夜。
身子骨如何能不孱弱!
“小姑,今日是我冲动了,太不自量力。”
柳汝雪却摇头,金瞳里泛着冷意。
“你没错,错的是他们,自命不凡,草菅人命。”
在她娘留的书里,描写过一个朝代。
在那里,人人平等。
善恶都有叫法律的东西来评判。
阿蛮听得眼睛发亮,掏出烧好铜手炉。
塞进柳汝雪怀里。
“可碰到那些人……”
“要么躲,要么就得站得比他们高。”
柳汝雪打断她,指尖摩挲着炉身的刻纹。
阿蛮被这话惊得张了张嘴。
阿蛮虽然听自家小姑说了很多骇人听闻的话。
但是还是有点子震惊到了。
“小姑,你……”
柳汝雪还不能说出她的谋划。
阿蛮性格过于纯良根本无法守住。
“别叫我小姑了。”
柳汝雪忽然道,羽睫垂得很低。
“我不过是父亲养着的玩物,如今是案板上的肉,谁出价高,谁就能拎走。”
阿蛮听见小姑如此这般自轻。
眼眶止不住的红了。
阿蛮的眼圈 “唰” 地红了。
谢长贡那番话,她听得真切。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王谢之争……
“小姑,不要这么说自己。”
柳汝雪没接话。
以前至多是受嫡母和嫡姐的欺压。
她才及羿,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羽翼未丰时,只能在泥里挣扎。
贞洁有什么要紧?
难道比性命、比自由更金贵?
为何只有女戒束缚女子。
不见男戒管束男子?
女子有贞洁?男子为何没有?
阿蛮却不同。
她可以托嫡兄安排,让阿蛮学武。
“你明明力大无比,比起十个男子也是有余的,却每天侍候这些琐事。”
“阿蛮,告诉我,这是你真正想要的吗?”
柳汝雪直视着她。
“小姑,我….想学武的。”
阿蛮的脸腾地红了。
她总在后院偷偷学部曲们比划,
“但我更想照顾小姑!”
她急忙补充,声音发颤。
柳汝雪看着她眼里的迷茫,轻轻抱了上去。
“我不会一直困在南朝。到时候,你学了武,才能更好地护我。”
她故意逗她。
“说不定啊!阿蛮成了女将军,就把我和丽娘忘了。”
“绝不会!”
阿蛮急忙推开她,脸涨得通红。
“这么说,阿蛮是愿意的?”
阿蛮连连点头,眼里的光比手炉还烫。
学武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可我是女子…… 没见过女子习武的。”
柳汝雪拍了拍她的背。
“兄长会答应的。”
嫡兄看着沉郁,待她却极好。
“我们去东院找兄长。”
顺便请个府外的大夫。
查查那女医给的药包到底是什么名堂。
两人往东院走。
院外仆役见了柳汝雪,忙躬身行礼。
她身姿如弱柳扶风。
褐发雪肤,隔着薄纱。
更显美态。
“小姑请进,郎君吩咐过,您无需通传。”
柳汝雪点头,掀帘而入。
穿过回廊时。
隐约听见屋内传来可疑的喘息声。
她黛眉轻蹙,兄长竟如此刻苦。
在屋内练拳。
顿了顿,还是抬手叩门。
“兄长?我可以进来吗?”
屋内的柳宴之像被针扎了似的。
手忙脚乱地收书桌上的画。
画中美人或嗔或笑。
眼尾挂着泪,墨色晕染得缠绵。
他把画一股脑塞进柜中。
“进。”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指尖还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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