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瞬间颠倒。
沈确躺在下面,谢晚昭悬在他之上。
一缕黑发从她的鬓边滑落,轻轻搔过沈确的脸颊,痒痒的。
“你……!”沈确的瞳孔猛地一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都凝固了。
少女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还有那微微嘟起的樱唇……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阿兄,我来讨债了。”谢晚昭学着他方才的模样,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道。
谢晚昭低下头,乌黑的发丝如瀑布般垂落,将两人的脸都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她的鼻尖,几乎要蹭上他修长的脖颈与肩窝。
温热的呼吸,一下下喷洒在他的皮肤上,沈确下意识地绷紧了脖子,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甚至能闻到她发间的清香。
沈确认命般地闭上了眼。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
唇瓣触及肌肤的前一刻,她忽然停住了。
耳边传来她压抑不住的,如银铃般的轻笑声。
“哈哈哈哈……阿兄,我逗你玩呢!看你,脸都白了,有没有被我吓到?”
谢晚昭直起身子,笑得眉眼弯弯,像一只偷吃了腥的小狐狸。
沈确睁开眼,对上的就是少女那张狡黠明媚的笑脸,他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胸口剧烈起伏。
一半是劫后余生的松弛,一半却是被她撩拨起来的滔天巨浪。
他手足无措,狼狈至极,索性慌乱地再次阖上双眼。
不听,不看,不想。
谢晚昭却没有察觉到沈确内心的惊涛骇浪,她浑身无力地从他身上翻下来,瘫到一旁,眼中的笑意却忽然一收,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不对!”她忽然撑起身,“那个掌柜的说,前头来了个大商队,把房都占满了。我们这里遭了毒手,那他们……”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响起一阵中气十足的叫骂声。
“人呢!都死哪儿去了?!给小爷滚出来!”
*
裴珩把自己整个人泡在早就凉透了的浴桶里,刺骨的冷意从四肢百骸钻进来,勉强压制着体内那股邪异的燥热。
屏风之外,他贴身的小厮元宝发出的声音已经从“世子救命”变成了断断续续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
“元宝!你给小爷挺住!”裴珩咬牙低吼,他自己何尝不是在苦苦支撑。
他听着元宝那意乱情迷、几乎失了神智的叫唤,一张俊脸气得铁青。
元宝被他用腰带结结实实地绑在床柱上,面色潮红,眼神迷离,显然是中了招。
好个黑店!
裴珩哗啦一下从浴桶里站起身,水珠顺着他线条流畅的肌肉滚落。他也顾不上穿外袍,只胡乱扯过一件中衣套上,便怒气冲冲地踹开了房门。
“掌柜的呢?人死哪去了?”
少年人清朗又带着怒意的声音响彻楼道。
“天杀的,敢给小爷下药?活腻歪了是吧!”他骂骂咧咧,一脚踹在旁边的廊柱上,震得屋檐簌簌落下些灰尘。
他这一通叫嚷,竟真的喊出了人。
不远处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少女手持一把沾了血的匕首,扶着门框警惕地探出头来。
那少女衣衫有些凌乱,一头青丝也散了几缕,贴在汗湿的脸颊上,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苍白,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裴珩的骂声戛然而止。
他愣愣地看着那少女,少年人一腔热血,最是见不得这等柔弱女子受欺负的模样。
他脑子里瞬间就想到了话本里最常见的情节——恶霸强占民女,逼良为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此等腌臢事!
“你……”
他刚想问她是不是也遭了毒手,那少女却先开了口,声音疲惫,却异常镇定。
“掌柜的……在我这。”
裴珩一怔,随着她抬手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她身后的屋子里竟是一片狼藉。
他将信将疑地跟了过去,一踏进门槛,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屋子不大,却混乱不堪。地上躺着一个,似乎已经没了声息,正是先前引他们进来的那个伙计小六。另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则被床单拧成的绳子捆得像个粽子,正是那满脸横肉的掌柜赵二虎。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混合的古怪味道,破碎的桌椅板凳散落一地,无声地诉说着方才打斗的激烈。
而在那片狼藉之中,唯一还算齐整的木板床上,还坐着一个白衣少年。
那少年脸色白得像纸,唇上却殷红一片,细看竟是咬破的血痕。他虚弱地靠坐在床头,闭着眼,似乎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珩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他不过是泡了个冷水澡的工夫,外面是直接上演全武行了?
他再看向门口的少女,只见她从屋外走到屋内,不过短短几步的距离,竟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扶着门框剧烈地喘息起来,那单薄的肩膀一起一伏,瞧着可怜极了。
裴珩心里的英雄气概瞬间爆棚,正想上前扶她一把,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下一秒,少女的动作让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只见那方才还是一副弱柳扶风模样的少女,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给自己鼓了把劲,然后猛地转身,一把抄起桌上那把半满的茶壶。
她提着茶壶,几步走到被捆着的掌柜赵二虎面前,二话不说,兜头就将那一壶冷茶尽数浇在了他头上!
“哗啦——”
昏死过去的赵二虎被这冰冷的茶水一激,一个哆嗦,眼皮动了动,有了苏醒的迹象。
可这还没完。
少女扔开茶壶,抬起脚,用那只看起来纤巧秀气的绣花鞋,狠狠一脚踹在赵二虎肥硕的肚子上。
“砰”的一声闷响,听得裴珩都替他疼。
“快醒醒!”少女厉声呵斥道。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那股子狠厉之气倏然散去,她又变回了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踉跄着退后两步,扶着墙壁,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仿佛刚才那个拎着茶壶踹人的不是她一样。
裴珩目瞪口呆。
他看看地上哼哼唧唧快要醒来的赵二虎,又看看墙边扶着墙喘气的少女,再看看床上那个始终静默不语的白衣少年。
他的脑子此刻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这少女……莫不是妖怪变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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