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从高窗落下来,照在心盘引导楼的长廊上,把地面映出一块块亮板。
青黎和其他被点名的预备生站在廊口,队伍列得不算整齐,却都很安静。空气里混着木头味和淡淡的草药香,像是某种能让心绪慢下来的东西。
石棠轻声说:“我以为第二阶段是明天。怎么今天就考。”
周妙妙说:“你昨天乱动,今天当然拖上你一起。”
石棠想反驳,但想了想,点了点头。
段辞翻着小册子,声音轻得差不多听不见:“第二阶段主要看深层心盘投影的稳定度。不会太痛,但会很累。”
青黎站在边上,双手垂着。他胸口那块热意安安稳稳,像在等待。他越是刻意忽视,它越安静。
这种安静让他更不放心。
余落从廊那头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册子,看着他们说:“进门后不要四处张望。把名字报给登记导师,然后按指示走。看到什么都不要伸手。”
石棠举手:“导师,看到什么也不能问吗。”
“可以问。”余落说,“但没人会回答你。”
石棠愣住:“那问来干嘛。”
“为了确认你有没有意识。”余落说,“意识清醒是第二阶段的前提。”
说话间,一扇木门缓缓推开。
里头的光和外头不一样。外头是暖的,里头是冷的,像所有光线都被滤掉了温度,只剩下形。
廊口摆着一张长桌,后面坐着一位白眉导师,没抬眼,只问:“谁先。”
关峻的声音从队伍尾端传来:“让预备生先。”
他靠在墙边,看着他们,像随时准备看笑话又随时准备接人。
白眉导师抬了一下眼皮:“青黎。”
青黎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
白眉导师说:“你。”
石棠小声说:“兄弟,我们等你。”
青黎深吸一口气,走到桌前,把名字报上。
白眉导师翻了一眼记录册,点头:“进第一室。”
门帘轻轻摆动。
青黎走了进去。
室内比他想象的更空。
墙面没有挂阵,也没有书,只有中央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圆台,圆台上铺着一层浅灰色的砂。
砂面上没有任何纹路。
在圆台后面站着三位导师。
寒川。卫砚。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老人。
那老人站得笔直,像一根不会弯的松枝。他的眼睛并不锐利,却看人的时候像能看穿骨头。
青黎一进门,胸口那点亮意忽然抖了一下。
寒川抬了抬手:“不要紧张。”
卫砚问:“昨晚睡得如何。”
青黎短暂犹豫了一息,说:“还行。”
老人盯着他:“做梦了吗。”
青黎点头。
老人问:“梦里可曾听见声音。”
这次青黎沉默得久了一点。
他知道他们会知道,所以没有撒谎。
他说:“有。”
老人没有动,只抬手指向圆台:“站上去。”
青黎走到圆台前,砂面微微下沉一点,像是在感应脚步。
寒川说:“深层引导会让梦盘的影子浮上来一点。你不必做任何事,只需要站着。如果看到东西,不必回答它。”
卫砚补一句:“你如果感到胸口发痛,立即说,立刻停止。”
老人开口:“如果你想听见更多,你可以选择继续。但我们不建议。”
青黎站上圆台,砂子在脚底细细流动,像有无数小颗粒在确认他的存在。
四周静下来。
下一息,圆台边缘亮起一小圈淡光。
不是阵法,而是砂子自己亮的。
砂面开始缓缓浮现纹路。
一开始只是几条极浅的弯线,像有人用指尖在砂里划过。
接着是点,点连成线。
线弯成形。
六形影子先后浮出。
方阵。弯线。多边。双环。碎片。六芒。
影子不稳,但完整。
寒川轻声说:“这是正常投影。”
下一息。
六形开始围着中心转。
砂面中心,慢慢升起一小团亮光。
像是从砂底透出来的。
青黎呼吸停了半息。
胸口那块热意往外撞了一下,像被唤醒。
老人抬手,示意他稳住。
那团亮光开始裂。
像昨夜梦里的光。
一条极细的影线从裂缝里探出来。
沙面跟着轻轻颤。
寒川迅速记笔记。
卫砚看着光线,眉头皱起。
老人一步未动,只冷冷观察。
影线又伸出一点。
它不是六形。
也不是六形畸变。
它像要找方向。
它像要附着。
它像要认人。
它微微偏向青黎的脚下。
青黎呼吸一乱。
胸口那点热意强烈跳了一下。
卫砚立刻开口:“青黎,看我这边。”
青黎抬头。
那团亮光像被阻了一下,影线停住。
老人忽然往前一步,声音低沉:“听好了。影线若向你靠近,不许回应。不许看它。不许让它记住你的形。”
青黎:“它能记住?”
老人:“能。”
青黎喉咙动了一下:“它已经试过了。”
三位导师齐齐一震。
寒川低声说:“止投影。”
砂面瞬间暗下去。
影线断掉。
亮光收回。
圆台恢复平静。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十几息,却让青黎背后一片冷汗。
寒川绕到他身侧,低声问:“它在梦里也这样试探你?”
青黎点头。
卫砚问:“昨夜第一次向你靠近?”
青黎犹豫了一下:“第二次。”
老人抬眼看他:“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青黎说:“昨晚之前。”
三位导师对视。
老人的声音第一次带了一点沉重:“止。”
卫砚按住砂台,让残余光全部散掉。
寒川合上记录册,转身看向青黎:“青黎,接下来你要配合我们做一些更仔细的检查。”
青黎问:“今天?”
寒川摇头:“不。你太累了。今天到这里。”
老人开口:“你若再做梦,把内容记下。越详细越好。”
青黎点头。
卫砚补一句:“记梦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确认影线有没有开始有意图。”
青黎吸了口气:“影线会有意图?”
老人说:“若它只想出生,那不可怕。若它想靠近人,那就危险。”
空气有一瞬停住。
青黎的喉咙动了动。
他说:“我会记。”
三位导师看着他离开。
门外的光比室内暖得多。
可是青黎踏出去时,脚底发凉。
他知道引导过程没有结束。
那条影线也没有结束。
它只是被暂时关回去。
下一次什么时候出来,他不知道。
他只能抓紧胸口那一点热意,让它别往外长。
不让它追上自己。
今日的引导,只是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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