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第10章
佟少钦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
他站在卧室门口。
顶灯从他身后打来，将他的影子拉长，一道漆黑沉重的轮廓横亘在卧室光洁的地板上，灯光毫不留情地照亮了他脸上的每一分不耐与厌弃。
那双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焦躁。
他看着床上那个蜷缩在被子下、几乎看不见起伏的身体，只觉得一股压制已久的邪火猛地窜上头顶，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最近的一切都偏离了轨道。
分公司那个新项目，是他赌上前途才抢到的筹码，关乎他能否杀入总部，更关乎他能否摆脱眼下这不上不下的困局。
可偏偏这时，王夫人的旧账被翻出，那些早就眼红他的老东西们在董事会上群起攻之。
公司里已是焦头烂额。
回到这所谓的“家”，迎接他的只有更深的泥沼。
医院里的邱月，哭闹、依赖，用恐惧和疼痛将他捆绑。他承认对于邱月是心疼的，但是，那仅仅只对于邱月而已。
而最荒谬的，是他那不通世事的母亲，竟也打来电话，语气不容置疑，命令他必须回来“陪伴”林溪，说她受了惊吓，需要照顾。
照顾？
佟少钦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他所有麻烦的根源，不正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吗？若非她，邱月何至于遭遇车祸？他又何至于陷入如今这内外交困、进退维谷的境地？
所有积压的烦躁、焦虑和愤怒，在此刻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对准了床上那个沉默的、了无生气的身影。
“林溪。”
他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我妈又打电话来了。”
被子下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佟少钦向前迈了半步，阴影更沉地压向床榻，语气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你去跟她说，说你这里不需要我。”
“让她别再为这种小事来烦我！”
“公司一堆烂摊子，邱月那边也离不开人。”
“你是佟家的少奶奶，能不能识大体一点，别这么不懂分寸？”
识大体。
这三个字钻进耳朵，在她心口烙下一个灼痛的印记。
她极其缓慢地露出头，脸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里面是被抽走了所有光彩的死寂。
她静静地看着佟少钦。
她想问，怎样才算识大体？是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日夜守候在另一个女人病榻前，还要笑着当做无事发生？
是被无故关进那间暗无天日的小屋受尽屈辱后，还要感恩戴德地说一句“谢谢教诲”吗？
还是像现在这样，被他亲手推入深渊，还要她强撑着力气，去安抚他的母亲，为他扫清通往别人身边的障碍？
凭什么？
可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干涩发紧，最终一个字音也发不出来。
林溪只是看着他，看着这个曾让她倾注所有爱恋的男人，如今只剩下满脸的烦躁与毫不掩饰的厌恶。
“听见没有？”佟少钦对她的沉默极度不耐，眉头拧成一个死结，“别装聋作哑。”
“你只要跟我妈说一句‘你很好’，一切问题就解决了。”
“林溪，别再给我添乱了，行吗？”
添乱。
原来，在他看来，她的存在只是给他添乱的吗？
林溪的嘴唇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发出嘶哑的几近破碎的声音。
“……知道了。”
得到这干瘪的回应，佟少钦连多停留一秒都觉得浪费。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房门被重重摔上，发出一声巨响。
随后是死一般的沉寂，空气浓稠得令人窒息。
林溪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在空荡的床上躺了不知多久。
最终，她用尽全身力气，撑着床沿，一点点艰难地坐起身。虚弱感包裹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耗神费力。
她靠在冰冷的床头，目光缓缓扫过这个华丽而空旷的房间。
这里曾是她满怀憧憬布置的爱巢，如今每一件家具、每一寸空间，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天真和狼狈。
她伸手，下意识地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冷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下意识地点开微博。
微博的私信不是很多，这个账号虽然有几十万的粉丝，但是因为她这个账号只是做一个关于舞蹈纯分享，她关掉了评论，能给她发信息的只有几个一直都有联系的大粉。
而这几个粉丝中间，除了管理询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更新之外，只有一个带着红点的灰色头像。
林溪对这个“粉丝”很有印象，说是粉丝，其实，在林溪看来，这个账号那边的人更像是她的救赎。
在她宣布无限期停更之后也只有这个“粉丝”没有询问她为什么原因，在她情绪低迷的时候只是一直陪着她。
她点开私信，看着那句简单的问候。
“你还好吗？最近没有看到你上线，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林溪盯着那几个字，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无法落下。
最终，她只是机械地回复了三个字。
“挺好的。”
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悔意便汹涌而来。
她想像往常一样，和对面分享自己这段时间的不快，和对方讨论怎样才能帮到佟少钦，可是，今天她不想了。
也许是因为与平时不一样的语气，让对方察觉到了林溪的情绪变化。
对方回复得很快。
“真的吗？”
林溪喉咙一紧。她下意识地想打字“嗯，挺好的”，删掉。又输入“还可以”，再次删掉。反复几次，最终只发出去一串无力的省略号。
“……”
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发来。
“如果真的好，应该不会用省略号吧。”
林溪怔住了。一股莫名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视线彻底模糊。
对方的消息又跳了出来。
“不想说也没关系。”
“我只是觉得，有时候面具戴久了，对着陌生人，反而能喘口气。”
林溪看到信息，莫名的只觉得讽刺，这几年唯一的善意居然是一个陌生人给的，她沉默了半晌这才回到：“你信命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最近总在想，是不是有些人，天生就不配被爱。”
林溪发送出去，感觉心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又补上一句。
“就像有些花，注定开在不见光的角落，自生自灭。”
这次，对方沉默了更久。对话框上方反复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又消失，似乎在谨慎地斟酌言辞。
林溪等待着，心中竟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期盼着什么。
终于，消息来了。
“我不信命。”
“但我相信，即使是角落里的花，也有追寻阳光的本能。”
“也许它需要的，不是等待被照亮。”
“而是攒足勇气，自己向外迈出一步。”
林溪愣住，“可是，如果……根本找不到光的方向呢？”
“四周全是黑的。”
“那就让自己成为光源。”
这次回复得异常迅速。
“哪怕只是一点点微光，也能照亮脚下的一寸路。”
“一步一步走，总好过永远停留在原地，被黑暗吞噬。”
自己……成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