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接连几天，程宴都活在一种行尸走肉般的状态里。
他放弃了去医学院围堵江云飞，因为那除了换来一次次心寒的漠视，毫无用处。他每天机械地开车到江云飞楼下，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他疯狂地给那个关机的号码发消息，从最初的道歉、解释，到后来的乞求、回忆往昔，再到最后近乎崩溃的胡言乱语。
所有的信息，都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听不到任何回响。
他不再和赵公子、李少他们联系，那群狐朋狗友的电话和信息他一概不理。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房间里到处都是画稿，却一张也画不下去。画笔提起，落下的是江云飞苍白的脸，死寂的眼。画布上涂抹开的，是他满腔无法排遣的悔恨和痛苦。
他才知道，原来真心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不是征服的快感，不是游戏的刺激，而是会因他喜而喜，因他悲而悲，会因为自己的愚蠢和过错而痛不欲生。
第四天下午，他再次来到江云飞的楼下，正好看到隔壁那个大妈拎着菜篮子回来。
程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忙上前，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阿姨，您好，请问……您知道江云飞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吗？我……我是他朋友，找他有点急事。”
大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他穿着不俗，但脸色憔悴，眼窝深陷，倒是信了几分“有急事”的说辞。她叹了口气：“小江啊，唉，那孩子也是不容易。前几天晚上我看他被人扶着回来的，脸色白得吓人，说是急性胃炎发作，差点晕倒在路上，幸好被邻居撞见了。”
急性胃炎？！
程宴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是了，他那天在“铂宫”就看出来江云飞脸色不对，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他还在那里花天酒地，口出恶言！
“他……他怎么样了？”程宴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在家躺了两天呗。”大妈摇摇头，“昨天才看着能自己出门了，不过还是没什么精神。你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知道拼命，一点都不爱惜身体……”
大妈后面絮叨了什么，程宴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他满脑子都是“急性胃炎”、“晕倒在路上”、“躺了两天”……
所以，那天晚上，在他享受着生日狂欢的时候，江云飞正独自一人，承受着病痛的折磨？而这一切的导火索，甚至可能就是他那些伤人的话和那份沉重的“礼物”？
巨大的负罪感和心疼，像海啸一样将他吞没。他几乎站立不稳，扶着墙壁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车上，双手死死抓住方向盘，指节泛白。他想起江云飞总是把好吃的让给他，想起他偶尔会下意识地按压胃部，想起他比自己清瘦太多的身形……他以前只觉得这是江云飞的习惯，甚至暗自嘲笑过他的“穷酸”，却从未深思过这背后可能隐藏的健康问题和长期营养不良。
他对他所谓的“喜欢”，肤浅得可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程宴依旧如同雕塑般坐在车里，眼睛死死盯着楼道口。
晚上八点多，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江云飞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馒头和一包榨菜。他走得很慢，微微低着头，路灯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他走到楼下，并没有立刻上去，而是在花坛边缘坐了下来。他拿出一个冰冷的馒头，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昏黄的路灯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苍白的侧脸，那种近乎自虐般的简朴和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像一把钝刀，狠狠割着程宴的心。
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这样的江云飞“好拿捏”？这分明是一头独自舔舐伤口、宁折不弯的孤狼。
程宴再也忍不住，推开车门，冲了过去。
“你就吃这个？”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心疼和愤怒（对自己）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失控。他一把夺过江云飞手里那个干硬的馒头，狠狠扔在地上，“你有胃病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能这么糟蹋自己！”
江云飞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程宴，眼神里依旧是那片化不开的冰冷和漠然，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淡淡的、仿佛被打扰的不耐。
“与你无关。”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声音平静无波。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个被扔在地上的馒头，仿佛那本就与他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程宴红着眼睛吼道，上前一步想要抓住他的胳膊，“江云飞，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可能不信！但你的身体不能开玩笑！走，我带你去吃饭，你想吃什么我都……”
他的手还没碰到江云飞，就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挥开。
“程宴。”江云飞叫了他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千钧之力，让程宴瞬间僵在原地。“我们结束了。从你在包厢里说出那些话开始，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他看着程宴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你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同样，我的事，也请你，不要再来过问。”
说完，他不再给程宴任何说话的机会，转身，迈着依旧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的步伐，走进了楼道，消失在黑暗中。
程宴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瘫软在地。他看着地上那个沾了灰尘的、干硬的馒头，又抬头看着那扇再次紧闭的、仿佛永远不会再为他打开的房门，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起来。
他输了。
输掉了游戏，更输掉了那个他直到失去后，才幡然醒悟，早已刻入骨髓的人。
而惩罚，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