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王乐辰把刚烤好的黄油杏仁饼干装进素色棉布盒里,饼干还带着烤箱余温,香气在狭小的厨房里打转。他特意穿了她喜欢的那件浅蓝色牛津纺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指节在盒子边缘轻轻敲了敲,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把饼干盒放在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驱车前往她的律所。
律所的玻璃门后,同事们低头敲着键盘,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纸张的味道。他走到她工位旁,看见她的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杯子空了,键盘推回了原位,桌上没有留下任何她即将回来的痕迹。他低声问旁边的同事:“你好,我是楼上环保科技的王经理,我是路远朋友,想问下她去哪里了呢?”
“哦,环境科技的王经理,”同事摘下眼镜,语气轻松,“路律师请假了,说今天去试婚纱,好像是在市中心那家‘蓝屿’婚纱工作室。”
“试婚纱……”他喃喃自语,胸口突然像被什么压住,呼吸变得艰难。他没再说话,转身快步离开,脚步在走廊里回响,像鼓点敲在他耳膜上。
他跑下楼梯,穿过大堂,推开玻璃门,外面的阳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他钻进车里,发动引擎,车轮在地面划出一道急促的弧线。他不允许自己只是安静地祝福,不允许自己站在人群里看着她穿上白纱,把一生的承诺交给别人。
一路上,城市风景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红灯亮起,他用力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见到她,亲口告诉她,他不能看着她嫁人。
王乐辰站在门口,呼吸停滞。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盒饼干,像是攥着自己最后的勇气。他不允许自己退后,也不允许看着她走向别人的人生。他想,哪怕只有一秒,他也要让她知道,他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她。
婚纱店的落地玻璃窗擦得锃亮,把阳光折射成细碎的金箔。蹲在街角的香樟树下,指尖掐进掌心,他看到路远穿着婚纱站在落地镜前,象牙白的蕾丝裙摆铺在地毯上,像朵盛开的云。她仰头对笑着,眼角的弧度柔和得像被春风拂过,是他从未见过的灿烂。
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站起来,撞开玻璃门冲进去,风铃在头顶疯狂作响。“路远!”
路远缓缓转过身,婚纱的拖尾在地上扫过,带起细小的尘埃。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你怎么又来了。”
“你真要这样?”王乐辰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沙哑得厉害。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沉重的响,步步逼近,鞋底碾过玄关处散落的银杏叶,脆响如裂帛。
“是。”路远站起身,她的无名指上,那枚铂金戒指在暖光下泛着冷冽的银辉,边缘锐利得像是能割开空气,“这是我的事,王乐辰,你……”
“你的事?”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她的皮肤很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指尖残留的护手霜香气却依稀可辨,是那年他送她的玫瑰味,“那我呢?路远,你怎么可能嫁给别人?怎么可以?”
路远挣扎着要甩开他,手腕被他攥得更紧,骨头都在发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状的淡红印记,“王乐辰,你放手!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你滚吧。”
“对,我该滚”王乐辰笑了,笑声里裹着血沫子,比哭还难听。他低头盯着她的眼睛,里面翻涌着红血丝,像要烧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未落。
“但是我这五年没忘过你!你和李沐不适合,我已经改变了,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他突然卡住,目光落在她无名指的戒指上,那点冷光像针,扎得他说不出话,只能死死盯着,像要把那枚戒指盯出个洞来。
“那是你的事。”路远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个字都带着寒气,呼出的白雾在灯光下凝滞片刻,随即消散,“你当年选择放弃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我后悔了!”王乐辰猛地把她按在墙上,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灼热地喷在她脸上,带着酒精和压抑的哭腔,混着她发间的茉莉香,交织成令人窒息的漩涡。他攥住她戴戒指的手,指腹摩挲过金属表面,凉意顺着神经窜上心头,“路远,我后悔了,我那时候是混蛋,是我配不上你才躲着你……你别嫁给他,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他的眼泪掉下来,砸在她的脸颊上,滚烫的,像烙铁,灼穿了那层冰壳。
路远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疼得她喘不过气,眼眶瞬间就红了。那些被她死死压在心底的委屈、不甘、还有没说出口的想念,全被这滴眼泪烫得冒了出来。她别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像被雨水泡过:“晚了,王乐辰,一切都晚了……”说完,转身跟着店员走进试衣间,婚纱的拖尾在他眼前划过,像一道决绝的界限。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起初是细密的雨丝,很快就变成瓢泼大雨,砸在窗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谁在外面敲鼓。雨水冲刷着楼下的槐树,枝叶在狂风中扭曲,白花瓣被卷进泥泞,香气混着雨水的腥气扑上来,模糊了记忆的轮廓。
王乐辰的手慢慢松开,力道一点点卸下去,像个泄了气的气球,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踉踉跄跄的走出门口,在路上淋着雨寻找车子,寻找他的一辆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的车子,他在车头前捡起那个掉落的叶子,那叶子也有一道划痕,如一道未愈的伤疤。
“我是自作自受,是我活该……”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喉咙里堵着未落的泪,噎得发疼。
回家的路上,王乐辰把车开得飞快,雨刷器在玻璃上徒劳地左右摆动。绝望像藤蔓缠住他的神经,他打开雨刮却觉得怎么看也看不清眼前的路如何走下去,直到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响起,世界陷入黑暗。
医院的消毒水味漫在空气里,黄玉茹趴在病床边,替王乐辰擦去额角的冷汗。他的左手做了一个小手术,手术麻醉还没醒,嘴里却总在喊“路远”,一声比一声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她终于忍不住,趴在床边哭出声:“你还爱我,对不对?你没有忘记我……”
玉茹给路远打了电话,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他忘不了你,也永远不会爱上我。我放弃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路远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她赶到医院时,王乐辰刚醒,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嘴唇干裂。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停住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沉默。
路远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她赶到医院时,王乐辰刚醒,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嘴唇干裂。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停住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沉默。
“对不起……”他虚弱地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错了,路远。你不要结婚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
路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只能默默额头“你以后不要说这些了。”
今天是周末,病房里的阳光斜斜切进来,落在王乐辰打着石膏的腿上,暖得像层薄毯。路远拎着果篮走进来时,他正看着窗外,听见动静猛地回头,眼里的雀跃藏都藏不住,像得到糖果的孩子,路远过来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路远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顺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
“好多了,”乐辰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尾音都飘着,“医生说再过三天就能拆纱布了。”他看着她,眼神亮得惊人,“你能来真好。”
路远弯了弯嘴角,语气比往常柔和些:“刚路过花店,看见薰衣草开得好,给你带了一束。”她把花插进空瓶里,动作轻缓,“护士说你昨天又偷偷想下床,别胡闹。”
“这不是想快点好起来嘛。”乐辰挠挠头,脸颊微红。
黄玉茹端着热水进来时,正撞见这一幕。路远站在病床边,侧脸在光里柔和得像幅画,说话时带点嗔怪的语气,却没了往日的疏离;乐辰望着她,眼里的光满得快要溢出来,连眉梢都带着笑。
她悄悄退出去,靠在走廊的墙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原来他爱一个人时,是这副模样——会因为对方一句关心就眉飞色舞,会因为她的靠近而紧张得手心冒汗。
路远又坐了会儿,聊了些工作上的事,起身要走。“我明天再来看你。”她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好好休息,别瞎折腾。”
“哎!好!”乐辰忙不迭点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脸上的笑还没褪去。
黄玉茹走进来,替他倒了杯温水:“她对你,好像不一样了。”
乐辰捧着水杯,指尖传来温热:“嗯,她刚才……好像没那么冷了。”
黄玉茹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路远的语气是软了,可那双眼睛里的平静,却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那不是动心的涟漪,是彻底放下后的释然。
她觉得路远这种温柔不是靠近的信号,是告别前的体面。
而乐辰呢?他望着门口的方向,眼里的光越来越亮。就像黄玉茹想的那样,路远这一点点的柔和,在他心里,已经发酵成了更浓烈的酒。这酒藏得越久,香气就越沉,让他越发笃定,总有一天能等到她心甘情愿举杯的时刻。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钟在滴答作响,像在为这场漫长的等待,悄悄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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