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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临时安全屋内,时间仿佛被隧道里的潮湿与寂静拉长了。只有维生装置运行时轻微的嗡鸣,证明着生命与时间的流逝。桃桃子手腕上那个虚幻的数字,在“释然的结晶”柔和光芒的滋养下,极其缓慢地爬升到了【4.7%】。像寒冬过后,冻土下第一株艰难探头的嫩芽,微弱,却承载着所有的希望。

Sunny和王总在角落里沉沉睡去,脸上还残留着过度惊吓后的疲惫,但眉头不再紧锁。列车循环中被迫直面内心空洞的经历,像一场残酷的洗礼,剥去了他们部分浮华的外壳,显露出底下更真实、也更脆弱的人性。

林见夏没有睡。她坐在桃桃子床边,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颗已经失去甜味、只剩褶皱的橘子味糖纸。脑海中,列车锅炉工最后那释然又悲怆的眼神,与妹妹林见秋躺在病床上安静的面容不断交叠。一种冰冷的愤怒,如同暗流,在她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涌动。“养料”这个词,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里。

她站起身,脚步很轻地走向安全屋的隔离区。那里,能量形成的透明屏障后,“血鞭”靠墙坐着,眼神阴鸷,而“哑仆”依旧昏迷不醒,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她停在屏障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愤怒的质问,没有威胁的眼神,只是一种纯粹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凝视。然而,在这种沉默的注视下,“血鞭”反而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难熬。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的眼神,仿佛能剥开他的皮囊,直接看到他内心那些连自己都不愿面对的恐惧和卑微。

“看什么看!”他终于忍不住,色厉内荏地低吼,“落到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便!”

林见夏依旧沉默,只是目光微微偏转,落在了昏迷的“哑仆”身上。她记得在剧院里,那个清道夫是如何毫无感情地执行灭口任务,也记得自己将珍贵的回响水晶拍向他额头时,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极其痛苦的人性光芒。

就在这时,江沉的声音从她身后平静地响起:“他的意识表层被多重加密,核心区域有自毁程序。强行突破,成功率低于15%,且会触发警报。”

林见夏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知道江沉肯定已经尝试过各种方法。

“但是,”江沉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看着隔离区内的两人,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任何严密的系统,都存在逻辑上的薄弱点。尤其是,当执行者并非完全冰冷的机器时。”

他侧过头,看向林见夏:“你的能力,或许能绕过防御,直接触及其底层情绪。不需要拷问,只需要……引导。”

林见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江沉提供的是理性的分析和路径,而执行,需要她感性的、精准的入侵。他们之间,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血鞭”。这一次,她的“情绪视觉”不再只是观察,而是如同最纤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避开他意识表层的防御和混乱的暗紫色能量,向更深处探去。

她“看”到了被“破梦者”组织强行灌输的扭曲教条(如同锈蚀的锁链),看到了他对力量的渴望(虚浮的暗金色),也看到了……深埋在这一切之下,一丝几乎被磨灭的、对“归属”的渴望(微弱的暖橙色),以及更深处,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被当做“弃子”的恐惧(冰冷的铁灰色)。

林见夏没有试图去撕裂什么,而是用精神力,极其轻微地,拨动了那根代表“归属”的弦,同时,放大了那一丝“被抛弃的恐惧”。

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抵人心的穿透力,不是对“血鞭”,更像是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为了所谓的新生,强迫自己遗忘过去,成为他人手中没有名字的工具……这就是你们追求的‘归属’吗?”

“当‘哑仆’毫不犹豫向你举起屠刀时,你可曾想过,下一个被‘归档’的,会不会就是你?”

“你们……真的还有回去的路吗?”

没有威胁,没有利诱。只是三个轻飘飘的问题,却像三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血鞭”心理防线最脆弱的缝隙。

“血鞭”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伪装出的凶狠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惨白。他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现那些被组织灌输的信条,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林见夏的话,像一面镜子,逼他看到了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的、可悲的真相。

“……你们……根本不懂……”“血鞭”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绝望,“‘花园’的力量……‘守门人’……我们别无选择……”

“选择,一直都有。”林见夏打断他,目光沉静如深潭,“只是你们选择了更容易的那条路——屈服于恐惧,交出自我。”

她向前微微倾身,隔着能量屏障,凝视着他的眼睛:“告诉我,‘园丁’是谁?如何找到他们?‘守门人’有没有弱点?告诉我,或许……你们还能有机会,找回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作为一个编号被清除。”

“血鞭”的呼吸变得粗重,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对组织的恐惧,对未知惩罚的畏惧,与林见夏话语中勾勒出的那丝微乎其微的、关于“自我”的可能,疯狂地拉扯着他。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哑仆”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梦呓般的呻吟。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江沉眼神一凛,瞬间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低声道:“他的意识在回响水晶的影响下,正在与体内的寂静之种对抗。现在是关键期。”

林见夏立刻明白了。她不再逼迫“血鞭”,而是将大部分精神力转向了“哑仆”。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唤醒或刺激,而是将“释然的结晶”散发出的那股宁静、平和的能量波动,混合着自己对“解脱”的理解(源自锅炉工),如同涓涓细流,温柔地导向“哑仆”那被禁锢和撕裂的意识核心。

那是一片更加荒芜、更加死寂的精神世界。只有无尽的黑暗,和一道冰冷、坚固、代表着“绝对服从与遗忘”的闸门。回响水晶的力量正在闸门外积聚,试图冲垮它,但进展缓慢。

林见夏引导着那股融合的能量,没有选择冲击,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渗透进闸门最细微的缝隙。她“听”到了闸门后面,被封锁的、属于“哑仆”自身的记忆碎片发出的、微弱的呜咽和挣扎。

她轻声开口,声音如同叹息,直接响彻在“哑仆”的意识深处:

“他们拿走了你的声音……拿走了你的过去……”

“但他们拿不走你‘存在’过的事实……”

“痛苦也好,欢欣也罢,那是属于你的……”

“醒来……记住……你是谁……”

这不是命令,是呼唤。

刹那间,“哑仆”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全然的空洞和死寂!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混乱、以及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强烈的求生欲!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试图冲破某种禁锢的声音,周身的暗紫色能量剧烈地、不稳定地闪烁着,与回响水晶的银白光芒和“释然的结晶”的乳白色光晕交织、冲突!

“阻止他!他要……”旁边的“血鞭”惊恐地大叫。

但这一次,“哑仆”没有自毁。

他猛地抬起颤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指向了安全屋某个空无一物的角落。他的指尖,一缕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紫色能量丝线飘散出去,在空气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化的坐标影像,同时,一个破碎的词语从他撕裂般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信…标…园…丁…”

影像和词语只持续了不到两秒,便彻底消散。

“哑仆”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再次陷入昏迷,但这一次,他的呼吸平稳了许多,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安全屋内一片死寂。

Sunny和王总被惊醒,茫然地看着这边。

“血鞭”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仿佛最后一点依仗也消失了。

江沉已经迅速记录下了那个模糊的坐标影像和关键词。他看向林见夏,眼神复杂。她不仅撬开了一个俘虏的嘴,甚至可能……唤醒了一个深度洗脑者的人性残片。

林见夏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两次高强度的精神运作让她几乎虚脱。但她看着再次昏迷却气息平稳的“哑仆”,看着面如死灰的“血鞭”,看着江沉记录下的坐标,眼中却燃起了灼灼的光芒。

她扶着隔离区的能量壁,微微喘息着,对江沉,也对自己说:

“看……他们并非铁板一块。”

“恐惧和绝望能禁锢人,但希望……哪怕只有一丝,”她顿了顿,声音虽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也能凿穿最厚的冰层。”

“我们找到突破口了。”

江沉合上笔记本,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意志却如钻石般坚硬的女人,冰封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一角。

“嗯。”他应道,声音低沉而肯定。

“下一步,找到那个‘信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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