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之事尘埃落定,将军府内院风气为之一清。林夫人少了糟心事,气色日渐红润,对女儿的依赖与信任也更胜从前。沈擎虽对柳姨娘背后之人心存疑虑,但北境军务紧急,一时也无暇深究,只暗中加强了府内防卫,并将更多庶务交由沈清欢协理。
沈清欢并未因初战告捷而松懈。她深知,内宅安宁只是基础,真正的风暴始终来自朝堂与外敌。萧景玄那句“宫闱”的警告,如同悬顶之剑,让她不敢有丝毫大意。
她开始更频繁地动用萧景玄给予的资源。那枚玄铁令牌和地图上的联络点,成了她延伸出去的触角。“陈记绸缎庄”送来的不再是简单的布匹样品,而是夹杂在货物中的加密情报;城西那家不起眼的“墨香阁”书铺,则成了传递消息和接收指令的中转站。
通过这些渠道,她了解到三皇子萧景恒自宫宴受挫后,并未收敛,反而因嫉恨变得更加活跃。他不再直接针对沈清欢,而是将矛头转向了与将军府交好、或明确支持太子的官员,手段也更为隐蔽阴险。同时,二皇子一党在北境的动作也愈发频繁,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阴谋。
这一日,沈清欢收到“墨香阁”送来的一份密报,上面提及三皇子近来与吏部一位姓王的侍郎往来密切,而这位王侍郎,恰是负责今年官员考评的关键人物之一。更耐人寻味的是,王侍郎的一位远房侄女,不久前刚被选入三皇子府为侍妾。
沈清欢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三皇子这是想通过掌控官员考评,来培植亲信、打击异己?若让他得逞,太子在朝中的势力必将受损。
她沉吟片刻,铺纸研墨,写下一封简短的信,用特殊药水处理后,字迹隐去。随后唤来云舒。
“将这封‘家书’送去给林小姐,”沈清欢将看似空白的信纸装入信封,递给云舒,“务必亲自交到她手上,就说我新得了一本孤本琴谱,请她品鉴。”林静姝的父亲是吏部尚书,此事由她“无意间”提醒其父,最为稳妥。
云舒会意,领命而去。
处理完这件事,沈清欢又将注意力转向了二皇子那边。北境始终是悬在父亲头顶的利剑。她再次通过“陈记绸缎庄”的渠道,向萧景玄传递了信息,询问北境最新动向,并委婉提出,是否需要她利用将军府在军中的影响力,做些配合。
信息传递出去后,便是耐心的等待。与萧景玄合作,她必须掌握好分寸,既不能显得无能,也不能过于急切,引起他的警惕或反感。
两日后,沈清欢收到了回音。不是通过绸缎庄,也不是通过书铺,而是夜深人静时,窗外再次响起了那声熟悉的叩击。
沈清欢的心漏跳了一拍。她定了定神,走到窗边,并未立刻开窗,只低声道:“王爷?”
窗外传来萧景玄低沉的声音,比以往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开窗。”
沈清欢依言推开窗户。月光下,他依旧玄衣墨发,身姿挺拔,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仿佛连日奔波。
“王爷深夜来访,可是北境有变?”沈清欢直接问道,语气带着关切。
萧景玄看着她眼底真实的担忧,目光微动。“暂时无碍。”他言简意赅,“你父亲那边,本王已派人暗中提醒,他会有所防范。”
沈清欢心中稍安。有他插手,父亲那边的压力应该能减轻不少。
“至于你,”萧景玄话锋一转,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脸上,“最近动作不少。”
沈清欢心头一紧,知道他指的是提醒吏部尚书之事。她垂下眼帘,语气平静:“三皇子意图染指吏部考评,臣女不能坐视不理。稳住京城,看好太子,这是王爷的要求,也是臣女分内之事。”
她将他的要求搬出来,合情合理。
萧景玄闻言,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带着点意味不明的弧度。“你倒是会活学活用。”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仅此一次。吏部之事,本王自有安排,你无需再插手。”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沈清欢知道,这是警告,也是界限。他允许她在一定范围内活动,但核心布局,仍由他掌控。
“臣女明白。”她乖巧应下。能在不触怒他的情况下达成目的,已是最好的结果。
萧景玄对她的识趣似乎还算满意。他目光扫过她略显单薄的寝衣,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夜深露重,沈小姐早些歇息吧。”
说完,他身形一动,便欲离去。
“王爷。”沈清欢忽然出声叫住他。
萧景玄动作一顿,回身看她,眼中带着询问。
沈清欢看着他,月光在她眼中流转,带着一丝真诚:“多谢王爷。”
谢他提醒父亲,谢他暗中相助,也谢他……愿意与她合作。
萧景玄凝视着她,少女的眼眸清澈而坚定,仿佛盛满了星光。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淡淡道:“各取所需而已。”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沈清欢看着空荡荡的窗外,心中却不像上次那般纷乱。他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虽然依旧冷淡,但少了几分最初的审视与疏离。
“各取所需……”她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唇角微微扬起。没错,就是各取所需。在这危机四伏的权谋场中,能找到一个实力强大的“需友”,已是幸事。
她关好窗,回到床边。内宅已清,下一步,便是要协助萧景玄,在朝堂上稳住太子,并设法削弱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势力。
三皇子这边,既然萧景玄说了自有安排,她便暂且按兵不动。但二皇子那边,关于北境的阴谋,她绝不能坐视。
翌日,沈清欢去了林夫人房中请安,闲话间似无意提起:“母亲,女儿前两日整理库房,发现一些父亲早年从北境带回来的皮子和药材,都有些年头了。如今北境不安宁,边关将士辛苦,女儿想着,不如将这些皮子制成护膝、手套,药材也拣选些适用的,托人送去边关,也算我们将军府的一点心意。”
林夫人本就心善,闻言连连点头:“欢儿有心了。此事你看着办便是,需要什么,尽管从公中支取。”
得了母亲首肯,沈清欢便名正言顺地开始筹备犒军事宜。她亲自清点库房,挑选物资,动静不大,却足以让某些人注意到将军府对北境的关注。
同时,她再次通过“墨香阁”,向萧景玄传递了一个信息:将军府欲犒劳边军,或许可借此机会,夹带一些“特殊”的东西,比如……提醒父亲小心某些特定部落或人物的警示?
她不知道萧景玄会如何利用这个机会,但她提供了可能。这就够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沈清欢知道,她这些看似微小的举动,或许就能在关键时刻,改变一场战役的结局,扭转许多人的命运。
而她与萧景玄之间,这种隔着夜色与密道,依靠默契与利益维系的关系,也在这一次次的试探与合作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棋盘之上,棋子已动。而她,不仅要做好一枚棋子,更要努力成为,能与他对弈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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