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最重要的是活着的人。”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拴在地牢里的狗,便是爬出地牢也做不了个真正的人。
最被皇帝忌惮那年,皇帝在晚宴上亲自赐了陆修怀一杯毒酒。
他若喝下,便四肢瘫软,再提不起刀枪。
一个将军提不起刀枪,便是被无形之中剥夺军权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因我而起,我便夺过酒杯一饮而尽,了了帝王要斩草除根的心愿。
我们的孩子就那么胎死腹中,灵魂不安,油煎火炸。
我心都碎了,才国师为他聚魂,安置于祈福寺里,受香火供奉,求得来世安稳。
是陆修怀的用心。
如今。他说,过去的都过去了。
“好,都过去了。”
也许是从未见过我如此悲壮落泪的样子,
陆修怀眉眼轻颤,到底露出了三分愧疚。
可绷紧的薄唇刚动了动……
哗啦!
大殿里便发出一声脆响。
门口的陆珏歪着脑袋,一脸茫然:
“不喜欢,砸,不喜欢,砸砸砸!”
他脚下破碎的瓷片,分明是装着我儿的供坛。
踩在脚底来回碾压的便是我儿的骨灰了。
我五脏俱焚,杀意漫天:
“贱种,你去死给我儿赔罪!”
刚迈出一步,陆修怀的刀就指向了我的胸口。
他脸上毫无愧疚了,只剩薄凉与阴狠。
“都是因果报应,若不是你害了阿珏,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苏瑾月嘴角一弯,装作楚楚可怜道:
“或许姐姐就是荒唐的事做多了,才报应在了孩子身上,如何能迁怒到无辜稚子。姐姐不如多积点德。”
我浑身发抖,衣袖里的匕首刚动半寸,胸口的刀尖便已经刺入了皮肉:
“晚棠,这次我是认真的,别逼我。”
他了解我,知道我见血泄愤是真的。
可为了护住那对母子,他要杀我,也是真的。
这就是我爱了数年,护了数年的男人啊。
我仰面大笑。
悲凉至极,绝望至极。
然后在陆修怀的眼皮子底下,狠狠撞向了他的刀尖。
一滴泪落在刀背上,我好似陷入了疯魔一般:
“游戏到这里就够了。”
在陆修怀错愕扑来接住我倒下的身子时,我衣袖里的短刀,在他眼皮子底下骤然脱手,直直扎入陆珏的胸口。
“不要!”
陆修怀的悲鸣,宛若惊雷。
他猩红的双眸,冲我厉声吼叫:
“将这个贱人给我拖去水牢,我命令任何人不可给她任何吃食。”
望着陆修怀战栗着紧紧抱着那对母子的背影,我反而如释重负,无声道了句:
“再见了,陆修怀!”
都城淅淅沥沥下了三日大雨,陆修怀整日整夜陪在苏瑾月母子的院子里。
饶是太医一再告诉他,孩子并未伤及要害,静养几日便好了,他仍固执得不肯离开。
连日大雨打得他莫名心慌,他总觉得自己要失去些什么似的。
那种惶恐与心慌,让感到他害怕。
他以为,是他出于对自己唯一子嗣的担心。
他不能再一次面对自己的孩子眼睁睁死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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