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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5.

“我……”

沈斫年喉结滚动,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几度开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兵部尚书赵大人目光如刀,语气却故作缓和:

“沈将军若有难处,大可直言。是边关调度确有隐情,还是账目一时混乱?若真遭人构陷,圣上在此,必会为你做主。”

他稍作停顿,声调转冷:“可若将军说不出缘由,那便只能依律认定——是你私自贪墨,欺君罔上了。”

沈斫年死死攥紧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怎能说出实情?

难道要他在金殿之上承认,这些年支撑他打赢胜仗的军资,全仗谢知蘅用嫁妆填补?

若真说了,谢知蘅那些暗中运作、粮草周转之功便会公之于众,她甚至可能凭此挣得封赏,彻底脱离他的掌控。

他想起成婚之初,谢家看中的本就是沈家在朝堂上的势力。

若此刻将她供出,岂不是亲手将功劳与话语权送到她手中?

不,绝不能说。

他宁可认下这贪墨之罪。

凭着往日战功,陛下应当不至于重判。

沈斫年终于重重叩首,声音沙哑:

“臣……一时糊涂,甘愿领罪。”

殿内一片哗然。

龙椅上的天子沉默良久,最终沉声下旨:

“沈斫年虚报军资,贪墨欺君,罪证确凿。念其往日战功,免去重责,即日起官降三级,罚俸三年,廷杖三十以儆效尤!”

旨意一下,他此番胜仗应得的所有封赏与晋升,自然也成了泡影。

6.

沈斫年拖着刚受了杖刑的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回府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

他才踏入前院,就听见里面哭闹吵嚷乱成一片。

小厮正领着大夫匆匆往里赶,老管家一脸为难地迎上来,低声道:

“将军,老爷急火攻心吐了血,昏迷不醒,大夫正在开方子,可账上……一时支不出诊金和药费。”

他皱眉朝里望去,只见沈母脸色苍白地守在父亲床前,显然也已累得支撑不住。

而叶绾儿被几个婆子围着,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只会拿着帕子抹泪:

“我、我哪里知道家中银钱放在何处……往日都是谢氏打点的……”

孩子被她抱在怀里,受惊大哭,丫鬟仆从面面相觑,没一个人主动上前料理。

大夫开完药方,却讨要不得银钱,

此时语气已经带了几分不耐:

“府上若是手头不便,老夫也只能先告辞了。”

话虽如此,但任由大夫这般离开,第二日将军府的名声就会坏了。

想到这里,沈斫年只觉得额角突突地跳。

从前谢知蘅在时,家中何时有过这般狼狈景象?

她总能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银钱周转、人情往来,从不需要他过问半分。

可现在……

最后还是沈母强撑着起身,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

“去把我那几支簪子和一对镯子当了吧,先给大夫诊金。”

一场闹剧勉强收场。

夜深人静,沈斫年独自坐在书房,浑身伤痛阵阵发作。

管家方才悄悄来回,说月钱已拖了几日,下人颇有微词。

他正心烦,叶绾儿却轻轻推门进来,未语泪先流:

“斫年,府里的事我真的尽力了……可那些下人都不听我的,母亲今日也对我冷淡,我、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抬起泪眼,怯怯地问:“你今日不是去宫中受赏了吗?封赏可还丰厚?”

这话正戳中沈斫年的痛处。

他猛地一拍桌子,第一次对她吼出声:“受赏?我这般模样像是受了赏吗!”

叶绾儿被吓得一颤,顿时哭出声来,孩子也被惊醒,跟着大哭。

沈斫年被吵得头痛欲裂,厉声喝道:“别哭了!都出去!”

下人赶紧将孩子抱走,叶绾儿也哭着跑开。

他终于得以片刻清静,可这满室的冷清与混乱,却让他不可抑制地想起谢知蘅。

想起她从容不迫的笑意,想起她将家中一切打理得妥帖周到,更想起她离去时那道决绝的背影。

就在这时,沈母推门走了进来。

沈母推门进来,见他颓然坐在昏灯下,衣衫沾尘、唇色苍白,哪里还有半分平日威风。

她走近,声音放得极轻:“年儿,是不是……后悔了?”

沈斫年嘴唇紧抿,一声不吭。

沈母叹了口气,在他身旁坐下:

“知蘅是正经高门嫡女,自小学的是持家理事、人情往来。有她在,府里上下妥帖,你在外从无后顾之忧。这般能扶持你、撑起门第的正妻,原是最难得。”

她语气里带着心疼,也有一丝无奈:“可你偏偏……被那点温柔表象迷了眼,把真正对你好的人气走了。”

话到此处,她瞥见儿子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愈发难看,便适时收住了话头,转而温声道:

“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了。但你既然后悔,现在回头,也还不算太晚。”

“知蘅再倔,也是孩子的母亲。天下当娘的,谁真能狠下心让孩子受委屈?你诚心去认个错,好好同她说,为了孩子……她未必不肯给你一个机会。”

沈斫年缓缓抬起头,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那双原本黯淡的眼里,终于亮起一点微光。

沈母见他神情松动,知道这话是说进了他心里,欣慰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悄悄掩门离去。

7.

和离之后,我比以往更清楚地看透了一件事。

我与沈家的结合,本质是一场权与钱的交易。

沈家需要谢家的财富支撑门庭、打点官场,而谢家则需要借助将军府的权势在京城立足。

如今沈斫年既然能为一个叶绾儿昏了头,不惜毁掉这桩互利互惠的婚姻,便证明他已不再是一个清醒、可靠的合作者。

既如此,我便需为谢家、也为我自己,寻一座新的靠山。

如今皇上龙体欠安,朝中暗流涌动。

太子虽名分早定,但几位皇子皆非庸碌之辈。

无论将来是谁坐上那个位置,国库总不会嫌银子多,

而征战赏赐、安抚人心,处处都离不开钱。

我谢家最不缺的,恰恰就是钱。

几日后,我备下厚礼,秘密求见了东宫太子。

一番密谈,彼此都明确了对方的价值与需求。

当我从东宫侧门悄然走出时,心中已有了几分底气。

却不料,刚转过街角,竟迎面撞见了沈斫年。

我下意识蹙眉,只觉晦气。

想来他此来,多半是为了我那笔尚未索回的嫁妆。

虽说那些钱财对我如今而言已不算什么,但凭什么白白便宜了他沈家?

该讨的自然要讨,只是这等琐事,自有管家去交涉,无需我亲自与他纠缠。

我正欲绕行,他却快步上前拦住了去路。

“若是为嫁妆之事,沈将军可与我的管家商议。”

我语气疏离,只想尽快脱身。

他站在原地,脸色变了几变,嘴唇翕动,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般,低声道:

“……知蘅,对不住。”

这句道歉似乎打开了他话匣的缺口,他后续的话顺畅了许多:

“从前是我糊涂,被蒙蔽了双眼。那和离书……不作数罢。你随我回去,你还是将军府正妻,我们……我们还有孩子,为了孩子,也该有个完整的家。”

听他搬出孩子,我心中唯有冷笑。

他这自私的性子,岂是轻易能改的?

今日能因叶绾儿弃我于不顾,来日便能因其他缘由再生事端。

有他这样的父亲,对孩儿未必是福。

“正因为了孩子,”我抬眼看他,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我才更不能回去。让孩子在一个虚情假意、风波不断的家中长大,才是真正的害他。”

沈斫年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我不愿再多言,转身欲走。

他却在我身后急声道:“就算不顾孩子,你以为离了沈家,谢家还能找到更好的依靠?”

“你一个和离妇人带着孩子,还能嫁给谁?在这京城,没有权势庇护,纵有万贯家财,你也守不住!谢家就你一个女儿,孩子尚且年幼,你们孤儿寡母,不过是他人眼中的肥羊罢了!”

我回过头,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了然,将军府内的窘迫恐怕比我想象的更甚。

我淡淡一笑:

“这些,就不劳沈将军费心了。您如今最该操心的,是如何将我的嫁妆,一分不少地归还回来。”

说完,我不再看他瞬间铁青的脸色,径直转身离去。

8.

可,自那日街角不欢而散后,沈斫年竟像是魔怔了一般,接连几日都来我铺子或住所外守着。

起初只是堵我,言辞恳切地反复道歉,见我始终冷脸相对,他竟将主意打到了孩子身上。

那日我从外巡查铺子回来,远远便瞧见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拙劣的布老虎,试图逗弄乳母怀中的孩子。

孩子虽小,却对这张已然陌生的面孔流露出怯意,直往乳母怀里缩。

我心头火起,快步上前将孩子护在身后,冷眼看他:

“沈将军,我以为那日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你我既已和离,便请自重,不要再出现在孩子面前。”

他却仿佛听不懂人话,只当我是余怒未消,急急表忠心:

“知蘅,我知你气我怨我!只要你肯回来,我立刻将叶绾儿送走,绝不让她再碍你的眼!将军府日后一切都是你和孩子的,我发誓绝不再犯!”

看着他这般姿态,我只觉荒谬可笑。

他至今仍以为问题只出在一个叶绾儿身上,

却丝毫看不见自己骨子里的凉薄与自私。

与他争辩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我懒得浪费唇舌。

心思一转,我语气稍缓,带着几分刻意拿捏的冷淡:

“你说得轻巧,空口白牙便要我信你?若真想表明诚意,至少该先将我的嫁妆悉数归还。连这点事都做不到,谈何以后?”

我自然不在乎那点钱财,与太子搭上线后,谢家的退路已在安排中,只待时机成熟便可逐步抽身,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

眼下,不过是寻个由头让他忙起来,无暇再来纠缠我罢了。

果然,他闻言眼中瞬间燃起希望,连忙保证:

“好!好!我这就去办!一定尽快将你的嫁妆凑齐还你!”

我不置可否,转身便进了门,未再与他多言。

此后一月,沈斫年果真未曾再来烦扰。

正当我以为他已消停,管家却来报,

说沈家将我的嫁妆,连本带利,悉数送来了,满满当当地堆了几大箱。

我略感诧异,命人清点,竟分文不差。

细问之下才知,他为了凑足这笔巨款,竟是变卖了不少祖产田亩、甚至抵押了部分府邸,

几乎掏空了将军府的家底,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凑齐。

看来,侯府如今的窘境,比我想象的更为不堪,他也真是被逼到绝处,下了血本。

下人请示该如何处置这些财物,我只淡淡道:“清点入库,与其他行李一并装箱封好。”

这些本就是我应得之物,如今收回,自然毫无负担。

看着这些昔日象征着我与沈家联结的物件被重新打包封存,心中唯有一片尘埃落定的平静。

我们之间的账,至此,才算真正两清了。

9.

又过了一月,我正思忖着南下的具体时机,京中突然传来钟鸣——

皇帝驾崩,太子继位。

新帝登基,正是需要充盈国库、稳定人心之时。

我即刻将早已备好的大半家产献上,既表谢家忠心,也为全了与太子昔日密谈的约定。

新帝果然龙心大悦,不仅厚赏,更赐下皇商之名。,

虽无实权,却谢家生意自此有了皇商的名头,行走在外,无人敢轻易刁难。

时机已至,我不再耽搁,带着孩儿与心腹仆从,押着早已装箱的细软家当,浩浩荡荡南下。

车队驶出城门那日,听闻沈斫年竟策马追来。

我未曾回头,只从车窗瞥见远处尘土飞扬中一个模糊的身影,

最终也未能追上,徒留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消失在官道尽头。

南方气候温润,商机蓬勃。

凭借谢家原有的根基、我的谋划以及新帝的暗中照拂,

不过几年光景,生意便做得风生水起,远比在京城时更自在辽阔。

偶尔也有京城消息传来。

新帝根基渐稳,大力提拔自己的亲信。

至于沈斫年,听说颇受冷遇。

新帝心明眼亮,早知他当年“贪墨”案的底细,

加之其性情莽直,不堪大用,只打发他去边境戍守,升迁之路艰难。

仕途失意让他性情愈发暴戾,回府后动辄打骂下人,对叶绾儿更是早已失了耐心,连个名分都迟迟不给。

后来更听闻,他竟试图求娶一位没落勋贵家的女儿续弦,借此挽回些颓势。

亲事虽未最终定下,风声却已传开。

叶绾儿眼见此生无望,积怨爆发,竟在一夜之间,于饮食中下毒,将军府上下主仆,几乎无一幸免。

消息传到江南时,我正坐在临水的轩馆里核对账目。

丫鬟低声禀报完,我手中算盘略停了一瞬,随即又清脆地响了起来,仿佛听的只是一桩无关紧要的市井传闻。

窗外阳光正好,洒在光洁的地板上。

年幼的儿子趴在一旁的小几上,握着毛笔,似懂非懂地描红,模样认真。

他偶尔抬头看我一眼,见我也正含笑望着他,便露出一个的笑容,继续低头写画。

算珠噼啪,墨香淡淡,室内一片安宁。

至于那些京城传来的消息,都是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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