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腿岂能快过马蹄?
衣领被揪住的妇人拼命挣扎。
“刺啦——”
布帛撕裂声起,她面无人色,如被猎犬追逐的兔子般狼狈闪躲。
倭寇再次催马逼近。
不仅妇人看见了贾瑛,溃散的倭寇也注意到了这支披甲骑兵。
“将军……救救我!”
凄厉的哀嚎划破天空。
衣衫破碎的妇人再顾不得遮掩,赤着双臂朝贾瑛狂奔而来。
既陷虎狼之口,何谈礼义廉耻?
“放箭!”
贾瑛见倭寇满面淫邪,当即厉喝。
同时纵马挺枪,直冲那丰腴妇人方向而去。
若此刻袖手旁观,
岂非枉为男儿?
怎对武者尊严?
倭寇魔爪将扣妇人腰际,
咻——
箭矢破风!
徐庆连珠疾射,数名追兵坠马。
“轰隆隆——”
后方数百倭寇马蹄震地,分兵合围。
妇人踉跄扑至贾瑛马前,
风光乍露
她颈间、手腕与膝上紫青血痕交错,
显是先前跌撞受伤。
妇人眼泛微红,凄声道:
“谢将军救命之恩——”
语带哀恳,似恐遭弃。
若落倭寇之手,
结局不堪设想。
“臣……”
贾瑛一时语塞。
凝望美妇泪痕未干之面,
忽觉无比眼熟。
此非早年入宫、未得一见的贾元春么?
再看年貌,
约三十许,容色与贾探春等人七分相似。
应是无误。
倭寇蹄声渐近,自两翼包抄,非散兵游勇。
贾瑛一行已是强弩之末。
若在平日,此等杂兵不足为惧,今却难敌。
不论她是否贾元春,
贾瑛一把揽其腰身,横置马前。
美妇轻呼一声,却未挣扎。
此刻她紧抓贾瑛如握浮木,
何暇顾及男女之防。
“抱紧!”
贾瑛低喝,觉她已攥紧甲胄,遂回身令道:
“走!”
余众不足三十,调转马头疾驰。
须在合围前脱身,否则乱箭难逃。
“放箭!”
“截住他们!”
贾瑛执三石强弓, ** 錾头箭,亲卫亦箭无虚发。
空中唯闻弦鸣。
两方驰逐不休。
因相距已逾八十步,
倭寇弩箭不及,反被燕云骑射得人仰马翻。
美妇被贾瑛护在怀中。
初时尚能攥甲自持,然马驰愈疾,颠簸愈烈。
无奈之下,
只得双臂环其腰际,紧紧相揽。
美妇面染霞色,强抑羞窘。
贾瑛却浑然未觉——铁甲血衣隔绝触感,纵是玉环在怀亦难知。
然当贾瑛回身张弓,凝神瞄准之时,
眼前蓦地一暗。
美妇簪饰尽失,墨发狂舞,扑面而来。
寒风如刀,
青丝入口。
仅一瞬失神,
视线尽黑。
“头发!”
“快挪开发丝!”
“啊——”
贾瑛闷哼一声。
只觉背脊骤沉,如被利刃贯入琵琶骨。
双臂顿软,
宝雕弓坠地。
乌骓口吐白沫,喘息如破箱。
幸而倭寇慑于神射,追出数百米后悻悻退去。
贾瑛长舒两气。
终得脱险。
众人又奔数里。
北马尽疲,人口吐沫,人亦力竭。
贾瑛渐觉肩伤有异。
停马检视,卸甲见满身血迹。
自锁子甲取下十数箭簇,幸未伤骨。
唯琵琶骨处痛楚难当。
“速取烈酒清水,须立刻取镞!”
美妇面色虽白,仍镇定命兵备疗伤之物。
篝火噼啪,
焰光跃动,映照贾瑛晦明不定之容。
**见那美貌妇人要亲自为自己处理伤口,贾瑛连忙后退半步,郑重行礼:
“臣虎贲中郎将贾瑛,参见娘娘。”
身旁的亲卫们闻言也纷纷跟着行礼。
美妇轻抿朱唇,仔细端详着贾瑛,眼中泛起一丝惊喜:
“你就是贾瑛?大伯家的瑛哥儿?”
“还记得我吗?小时候我还教过你背《千字文》呢。”
贾瑛凝神回忆。
一些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但毕竟年月已久,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刚才情况紧急,多有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因为动作牵扯到伤口,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必多礼。”
贾元春连忙上前扶住他,目光担忧地落在他受伤的地方。
“都伤成这样了,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况且我们本是姐弟。
说句或许僭越的话,以本宫的年纪,当你的母亲都足够了,何必如此见外?”
“那箭头上怕是淬了毒,得赶紧处理!”
贾元春身形纤细柔弱,虽已年过三十,却一眼看出箭头有毒,还亲手替他拔出了箭簇。
贾瑛转过头,看着神情专注的贾元春。
慌乱之中,她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一缕湿发贴在唇边,竟有种别样的风情。
但一想到她的年纪和身份,贾瑛立刻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杂念。
在这个世道,三十多岁的女子,确实足以做他的母亲。
许多这个年纪的女人,甚至已经抱上了孙子。
他不该有这般不堪的念头。
贾瑛咬紧牙关。
贾元春的动作虽然不算熟练,却十分温柔细致,并没有让他多受痛苦。
“这箭上到底涂了什么毒?”
贾瑛暗自运转长生诀真气,却发现经脉阻塞,伤势难以愈合。
长生诀本可吸纳天地精华,助人恢复战力,显然箭上的确有毒。
“像是**!”
副将徐庆盯着箭头说道。
**?
贾瑛神色一怔,这不是重金属吗?
“你确定?**不是用来服食的吗?”
他略微松了口气。
**若是吃下去,必死无疑。
但只是涂在箭上,应该不至于要命。
还没等他完全安心,贾元春却在犹豫片刻后,忽然俯身要为他吸出毒血。
贾瑛惊得几乎跳起来。
她身为贵嫔,怎能当着众人的面为他这个武人吸毒?这怎么行!
他急忙托住贾元春的下颌,急声道:“娘娘不可!**入腹必死,请您快把毒血吐出来!”
贾元春虽不明白缘由,但见贾瑛神色严肃,不似玩笑,只得停了下来。
贾瑛僵坐在原地,面露窘迫。
“不必多想。”
贾元春说道,“当年我还没出阁的时候,你和宝玉都还在襁褓之中,何必在意这些。”
说着,她扯下身上所剩无几的绸缎。
只是一路奔波,血水和泥土混在一起,衣衫早已没有一处干净。
贾瑛等人也是如此,连披风都被血水浸透了。
她轻轻咬了咬唇。
贾元春转过身,低头在怀中摸索片刻。
等她再转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件粉色的女子贴身衣物。
不等贾瑛开口,她便用那尚带余温的衣物为他包扎了伤口。
整个过程中,贾瑛僵立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随行的亲卫们早已自觉地转过身,望向远方的星月。
“娘娘……臣感激不尽!”
贾瑛无话可说,只能挤出这句生分的客套话。
幸好这些士兵都是他的心腹,若是传到庆隆帝耳中,只怕龙颜大怒。
贾元春眼神幽幽,仿佛看穿了他的顾虑,忽然轻哼一声: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本无情分的夫妻?我这条命是贾将军救的,若是落在倭寇手里,生不如死。
区区包扎伤口罢了,你我本是姐弟,血脉相连,谁敢多言?”
这话里藏着太多深意。
贾瑛悄悄抬眼,只见贾元春脸上满是深闺怨妇的郁结之色,心中不由得对贾元春与庆隆帝的关系生出几分揣测。
贾元春年过三十,入宫多年却始终未有身孕;后来晋升贵妃、获准省亲,皆是太上皇亲自颁旨。
其中关系,引人深思。
高阳,天子临时行营。
禁军戒备森严,飞蛾难入。
经历此番劫难,庆隆帝终于醒悟:宫外危机四伏,天下再无比皇宫更安全之地。
他恨不得即刻启程回京,再不愿提及南巡二字。
“陛下,”太监夏守忠躬身禀报,”武威伯贾将军已返回,贾贵嫔也一同归来。
“
贾瑛回来了?
庆隆帝精神振奋,顿觉心安——有贾瑛在侧,方能避免再生事端。
“贾将军护驾有功,速请入帐!”
宦官躬身向外传令。
帐帘应声掀起。
贾瑛浑身染血,大步踏入,分不清那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铠甲上遍布十余处箭孔。
这般模样。
反倒让庆隆帝等人觉得合乎常理。
若贾瑛在千军万马中冲杀却毫发无损,那才令人难以置信。
如此情形,倒让众人觉得贾瑛终究是凡胎肉身。
庆隆帝心头一喜。
未等贾瑛抱拳行礼,
他已快步上前扶住贾瑛手臂,盯着肩膀惊道:
“武威伯受伤了?”
“御医!”
“速传御医为爱卿诊治!”
庆隆帝急切的情状,
反倒让贾瑛吃了一惊。
若让御医当众卸去铠甲,露出里面贾元春贵嫔的贴身衣物,
岂不坐实了不臣之罪?
贾瑛连忙正色道:
“臣护卫陛下、冲锋杀敌,乃分内之责!”
一旁太监又提醒道:
“陛下,贾贵嫔昨夜被贼人掳去,幸得途中遇见贾将军,方才脱险。
但将军身中毒箭,因此迟迟未归。
“
提及此事,
庆隆帝面色顿时阴沉。
“哼!”
“为一女子,险些折损朕的股肱之臣,实在荒谬!”
庆隆帝当众给贾瑛上了一课,名曰”女子如衣衫”。
细想倒也自然。
后宫佳丽三千,
皆出身名门、容颜秀丽,
区区一女子对帝王而言,
确实连件衣裳都不如。
而贾瑛这般可抵百万雄兵的将领,却何处寻觅?
古语云: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尤其在如今内忧外患的乱世之中。
庆隆帝更是欣慰道:”若因一女子折损朕的大将军,才是朝廷之失!”
他眼中满是赞许。
贾瑛嘴角微动,
不知如何应答。
只想说一句:陛下,臣不好此道!
“陛下!”
“臣箭伤剧痛,又连夜厮杀未曾合眼,实在疲惫不堪!”
贾瑛说话时,
眼中已布满血丝,身形摇晃。
话音未落,
他一个踉跄,顺势倒在羊毛毡上沉沉睡去。
旁边宦官看得目瞪口呆。
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
竟敢在圣前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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