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电话接通，赵瑞龙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但依旧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高书记，我瑞龙啊。最近这风声您听到了吗？赵达邦这是要往死里整我啊！”
“月牙湖美食城那点事，当年可是您亲自批的，手续齐全，现在他说污染就污染，说关停就关停，这打的是我赵瑞龙的脸吗？”
“这打的是您高书记，是我们汉东老班底的脸啊。”
电话那头，高育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温和，听不出丝毫波澜。
“瑞龙啊，不要急，不要躁。达邦同志新官上任，抓一抓环保，也是响应号召，理解一下嘛。”
他打着标准的官腔：“至于美食城，当年审批是符合当时政策和程序的。当然喽，时代在发展，环保标准在提高，如果确实存在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该配合整改的，还是要配合。”
“你放心，情况我会关注的。不过具体业务，是政府那边在主导，我也不好过多干涉。你再等等消息，看看后续发展。”
高育良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有承诺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也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
赵瑞龙听着这软绵绵的太极推手，心里一股邪火噌噌往上冒，却又无法发作，只能悻悻地挂了电话。
他是不敢跟高育良这种老狐狸拍桌子的。
赵瑞龙知道，高育良这条路，指望不上了。
这老狐狸，见风使舵的本事一流，眼看赵家势衰，赵达邦风头正劲，自然不肯再为他赵瑞龙火中取栗。
在高育良这里吃了瘪，赵瑞龙转而将电话打给了祁同伟。
这次，他的语气不再掩饰，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祁大厅长，美食城能安安稳稳开这么多年，你祁厅长也是出了力的。里面有些干股，虽然名义上不在你名下，但真要查起来，你我脸上都不好看。”
电话那头的祁同伟，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他确实通过白手套在美食城有一些隐性的利益牵扯，虽然不像赵瑞龙直接，但也经不起深查。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丁义珍的死让他惊魂未定，高育良的警告言犹在耳，赵达邦深不可测的手段更让他心生畏惧。
他强作镇定，用安抚的语气说道：“瑞龙公子，消消气，消消气。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我也有我的难处啊。赵省长态度坚决，连高书记……高书记那边好像也没什么办法。我一个小小的公安厅长，能有多大能量跟他掰手腕？”
他刻意叹了口气，显得无能为力：“现在形势比人强，我看……是不是先忍一忍，退一步？看看赵省长到底想要什么条件？硬顶下去，恐怕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啊。”
祁同伟这番推卸责任的话，让赵瑞龙更加怒火中烧。
他发现，以前这个和他称兄道弟的人，在赵达邦的压力下，竟然开始退缩了。
这通电话，非但没有得到预期的支持，反而让祁同伟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赵家如今的虚弱和赵瑞龙的色厉内荏。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萌生：或许，是时候考虑重新站队了？赵达邦这条大腿，看起来比日薄西山的赵家要粗壮得多。
接连碰壁的赵瑞龙，如同困兽，又疯狂地拨打了好几个赵立春老部下的电话，结果要么是无人接听，要么是含糊其辞的敷衍。
巨大的落差和孤立无援的处境，让赵瑞龙的理智逐渐被愤怒和恐慌吞噬。
“好！好！都好得很！”他急得在大厅走来走去。
“都想看我赵瑞龙的笑话？都想落井下石？门都没有！”
思索再三，他决定祭出屡试不爽的流氓手段——组织人员暴力抗法。
他相信，只要闹出足够大的群体性事件，为了维稳，上面自然会施压让赵达邦投鼠忌器。
然而，赵瑞龙不知道的是，他这看似凶狠的最后一搏，确实是赵达邦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赵达邦极力避免的情况。
可是赵达邦压根就没想过要派一兵一卒去跟他正面冲突。
他布下的，是一场更高维度的棋局。
而赵瑞龙，不过是被棋手拨弄的一颗棋子，他的所有反应，几乎都在执棋者的算计之中。
另一边，四九城，赵立春那位于静谧胡同深处的四合院内。
书房内，灯光略显昏黄，映照着他阴云密布的脸。
清晨，那份关于月牙湖美食城的详尽环评报告，已然悄无声息地摆在了他的红木书案上。
他戴着老花镜，逐字逐句地翻阅着，越看，心头越是发沉。
数据不会说谎，那一条条超标的数据，令他遍体生寒。
美食城是儿子赵瑞龙的产业，其中有多少见不得光的龌龊，多少违规的操作，赵立春心知肚明，以往凭借着他的权势，这些都算不得什么，自有下面的人替他抹平。
可今时不同往日。
上调以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明升暗降，上面流露出的不满情绪，以及各种针对他过去主政汉东时期问题的风声，已经让他如坐针毡。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低调，是沉寂，是不要再有任何一丝负面消息牵扯到自己，以免授人以柄。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却因为美食城这点破事，搞得汉东官场风声鹤唳，甚至把火烧到了他这里。
看完报告，还没等他缓过气，接连三个来自汉东老部下的电话，更是让他又惊又怒。
电话内容大同小异，都是隐晦地提及赵瑞龙四处求助，言语间充满了对当前局势的担忧和对赵瑞龙不知轻重的不满。
这下，赵立春彻底坐不住了。
他怕了。
他深知，在政治旋涡中，有时候倒台不是因为做了多少恶事，而是因为不够谨慎，在关键时刻被人抓住了把柄。
赵瑞龙的肆意妄为，很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恐慌，向老部下仔细询问了情况，得知是常务副省长赵达邦在主导调查美食城。
赵达邦……这个名字他当然不陌生。
裴一泓的爱将，宁川奇迹的创造者，上面钦点来汉东搞经济的干将。
背景硬，能力强，势头正盛。
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对美食城动手，是单纯的履行职责，还是别有深意？
是针对瑞龙，还是……冲着他赵立春来的？
掂量了一下双方的分量和当前的形势，赵立春迅速做出了决断。
他必须亲自出面，快刀斩乱麻，绝不能因小失大。
深吸了一口气，赵立春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拨通了赵达邦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传来了赵达邦那温和而清晰的声音：“您好，我是赵达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