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煞门在夜市巷道内的偷袭行动虽以失败告终,数名精锐暗探折损,但此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又一颗石子,在天阙城暗流涌动的局势下,并未掀起太大波澜,便被各方默契地压了下去。城主府加强了南区夜间的巡逻,万象楼则借此机会,又清理了一批内部可能存在的隐患。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很快便被另一件事打破。
玄天宗青玄真人,广发请柬,邀请已抵达天阙城的各方势力代表,于三日后,在玄天别院赴宴,名曰“共商修真界未来之格局,论道品茗”。
请柬措辞冠冕堂皇,但其意图,昭然若揭。这分明是一场针对“混沌源核”拍卖会的鸿门宴,意在联合施压,试探各方底线,甚至可能借此机会,形成某种不利于拍卖会的共识或同盟。
万象楼自然也收到了请柬,署名是送给“林素素姑娘”与“白玉京执事”。
“林姑娘,此宴恐是宴无好宴。”白玉京拿着那份用料考究、灵气盎然的请柬,眉头深锁,“青玄老道此举,是想在拍卖会前,先声夺人,营造大势。我们若去,必成众矢之的,难免受其刁难围攻;若不去,则显得怯懦,恐被其借题发挥,污蔑我万象楼与姑娘心虚。”
林素素端坐于小院石凳上,指尖轻轻拂过请柬上玄天宗的云纹标记,神色平静。“去,为何不去?”她抬起眼,眸中清冷,“他们想造势,我们便去看看,他们能造出何等声势。也想听听,他们准备如何‘共商’这修真界的未来。”
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况且,避而不见,非但无助于解决问题,反而会让他们觉得我们软弱可欺。正好借此机会,看看都有哪些人,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白玉京看着她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中稍安,点头道:“姑娘所言有理。既然如此,我们便去会一会这‘群仙宴’!届时我会安排好人手,确保姑娘安全。”
三日后,傍晚时分。
玄天别院张灯结彩,仙乐飘飘。巨大的宴会厅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极尽奢华。身着统一服饰的侍女穿梭其间,奉上灵果仙酿。
厅内已聚集了数十人,皆是各方势力的代表,修为最低也是金丹初期,更有数位元婴老祖级别的存在端坐上首,气息渊深如海,使得整个大厅都笼罩在一股无形的威压之下。
当林素素在白玉京以及数名气息沉凝的万象楼护卫陪同下,踏入宴会厅时,原本嘈杂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齐刷刷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今日并未刻意遮掩,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青色衣裙,容颜清丽,因为修炼《混沌衍道经》且突破至筑基大圆满,气质更添几分难以言喻的深邃与宁静。面对这满厅至少是金丹修士的注视,她神色不变,步履从容,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寻常的聚会。
这番气度,倒是让一些原本心存轻视之人,收起了几分小觑之心。
白玉京面带职业化的微笑,与相熟之人拱手寒暄,引着林素素走向万象楼被安排的位置——一个不算靠前,但也不算偏僻的位置。
宴会尚未正式开始,气氛却已有些微妙。林素素能清晰地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如同毒刺,始终锁定在她身上。一道来自上首主位旁,那位面容古拙、眼神锐利如鹰隼的青袍老道,正是青玄真人。另一道,则来自斜对面,一个笼罩在血色斗篷中、气息阴冷的身影,当是血煞门的代表。还有一道,带着若有若无的妖异媚意,来自一位姿容绝世、眼波流转间勾魂夺魄的宫装女子,应是青丘狐族。
她坦然受之,自顾自地端起一杯灵茶,轻轻啜饮,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待宾客基本到齐,青玄真人作为东道主,缓缓起身。他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林素素身上停顿了一瞬,方才开口,声音洪亮,带着元婴修士特有的威严:
“诸位道友今日赏光,贫道感激不尽。如今三界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异宝出世,福祸难料。我等身为正道砥柱,自当以苍生为念,以维系修真界安定为己任。”
他开门见山,直接将话题引向了“混沌源核”。“此等关乎天地本源的混沌奇物,威力莫测,若处置不当,恐引来滔天大祸,非一人一派所能独掌。依贫道之见,当由我十大宗门共同保管,集众智研究其奥秘,方是稳妥之道,亦可避免无谓的纷争与杀孽。”
他这番话,直接将林素素排除在外,将源核定义为需要“共管”之物,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话音刚落,立时便有人附和。
“青玄道友所言极是!”烈阳宗的一位红脸长老高声应和,“混沌源核乃天地奇珍,岂容私人独占?理应由正道联盟共管!”
“不错!此物干系重大,若落入奸邪之手,后果不堪设想!我等绝不能坐视!”另一位依附于玄天宗的宗门代表也出声支持。
气氛顿时被带动起来,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向林素素,带着或明显或隐晦的逼迫之意。
白玉京眉头微蹙,正要开口反驳,林素素却轻轻放下茶杯,抬起眼眸,清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青玄真人忧心苍生,令人感佩。只是,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真人解惑。”
她语气平和,不带丝毫火气,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哦?林小友有何疑问,但说无妨。”青玄真人目光微凝,看向她。
林素素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与青玄真人对视:“真人言及,源核需由十大宗门共管,以免引来祸患。那么,请问真人,若晚辈未曾记错,一月之前,在黑水坊市之外,率先对晚辈这‘私人’发起围攻,欲行那杀人夺宝之事的,似乎也正是以贵宗为首的……十大宗门长老?”
她声音依旧平静,话语内容却如同惊雷,在宴会厅中炸响!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许多人的脸色都变得精彩起来。这件事并非秘密,但在这种场合,被林素素如此直白、如此尖锐地反问出来,无异于当众狠狠扇了青玄真人以及十大宗门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们口口声声为了苍生,为了避免纷争,那当初为何又要行那强盗之事?
青玄真人古拙的脸上,肌肉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很快被他压下。他沉声道:“小友此言差矣!当时情况不明,我等只是欲请小友回宗询问源核来历,以免宝物蒙尘,或被奸人所利用,绝无加害之心!”
这番辩解,显得苍白而无力。
林素素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讥讽弧度,却并未继续纠缠此事,转而道:“原来如此,是晚辈误会了。那么,依真人之见,源核交由十大宗门共管,又当以何家为主?利益又当如何分配?若研究出成果,是共享于天下,还是……仅限于十大宗门之内?”
她这几个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直指核心!瞬间将所谓的“共管”背后可能存在的权力争夺与利益瓜分,血淋淋地剖开,摆在所有人面前!
厅内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嗡嗡议论声。那些原本附和的中小势力代表,眼神也开始闪烁起来。是啊,就算共管,好处能轮到他们吗?
青玄真人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这看似年纪轻轻的女子,言辞竟如此犀利,句句诛心!
“此事……自然需从长计议……”他试图含糊过去。
“从长计议?”林素素却不容他回避,声音提高了几分,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诸位道友今日齐聚于此,莫非也只是为了听一句‘从长计议’?万象楼举办拍卖会,价高者得,规则清晰,童叟无欺,至少给了所有有意者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而所谓的‘共管’,恕晚辈直言,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的巧取豪夺,且连这‘豪夺’之后的蛋糕如何分配,都还是一笔糊涂账!”
她这番话,如同利剑,撕开了那层温情脉脉的伪装,将赤裸裸的现实摆在面前!
“黄口小儿,安敢在此胡言乱语!”青玄真人终于按捺不住,元婴期的威压如同山岳般轰然压下,直冲林素素!
“青玄道友,何必与一小辈动气?”一直沉默的白玉京适时起身,袖袍一拂,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将那股威压悄然化解,脸上依旧带着公式化的笑容,“林姑娘不过是提出一些疑问罢了,拍卖会在即,一切自有公论。”
与此同时,厅内也有几道不弱的气息隐隐波动,似乎对青玄真人以大欺小的行为颇为不满。
宴会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青玄真人脸色铁青,知道今日已难竟全功,反而被林素素一番话搅乱了局势。他重重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林素素安然坐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品着那杯已然微凉的灵茶。
这场鸿门宴,至此,已彻底变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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