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回来了!”
林月她学医多年,怎会看不出对方身中剧毒,那衣服上的血颜色都和正常人不一样。苍白的脸色和虚浮的脚步,无一不在告诉她,这人已是强弩之末,却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都这样了,为什么要回来!
可那人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这时二十多个杀手弯刀同时出鞘,刀光闪过得刹那,那道身影动了。
林月只觉眼前一花,屁股突然挨了记狠踹,整个人腾空飞出了包围,她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住。
林月捂着屁股抬头时恰好看见,那人反手拔出嵌在墙上的短刀,双刀回到她的手中,转身冲进人群,转瞬之间,地上已横七竖八倒了几具尸首。
林月看得目瞪口呆,这人都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怎么还这么能打?!
金属碰撞的铮鸣声连成一片,杀手的目标是那个人,倒是没人往林月这边凑,杀手攻势不断,少女的刀却已肉眼可见地迟缓下来,原本凌厉的攻势转为守势,应付的逐渐吃力起来,只能躲着打。
最后她大概有些恼了,突然冷笑一声,短刀在掌心狠狠一划,血顺着刀槽而下,顷刻间将双刃染成暗红色。
“散开!”
那群杀手看见这场面顿时害怕,显然是知道他们要追杀的人,血里带着剧毒,瞬间阵型瓦解,转而改成射箭。
箭矢破空之声骤起。
林月还在担心她呢,却见她躲着箭雨间,手腕一拧,两柄短刀刀柄相扣,“咔嗒”机关咬合的轻响中,两把双刀合并成一把双头刃,身形拔地而起,双刀直接脱手甩飞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双头刃在空中旋飞而过,接连不断的割喉声响起,血光飞溅,这一招,瞬间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七八个杀手同时捂住喷血的脖颈,瞪大的眼睛死去,其余的就算躲得够快也没料到有这一手,飞刀明明躲过,还会从后面飞回来,一时不察被刀尖划到,最后毒发身亡,二十几个杀手,片刻之间无人生还。
双头刃重新飞了回来,被她稳稳接住,杀完人后,她似乎想离开,可没走两步就力竭倒在地上。
林月避开地上的血来到她身边,低头一看,她双眸紧闭无声无息地,脸色惨白得像是已经……
“别是死了!”
她慌忙探向对方鼻尖,指尖传来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
立刻从挎包里拿出银针,连施十针封住心脉,肌肤下隐约透出蛛网般的黑纹。
“好厉害的毒……”林月倒吸一口凉气。
*
三天以来,人一直没醒过,要不是胸口还有起伏,林月差点以为她在跟着一具尸体同住一个屋檐下。
林月的叹息还未落地,床榻上突然传来一阵呛咳,她走到床边,托起那人的后背小心喂水。
那人猛地睁开眼,条件反射般将林月一把推开,低头盯着自己被纱布裹成粽子的手掌,还有身上的草药味,眉头皱起。
“这里是哪?”沙哑的嗓音裹着戒备。
林月爬起来轻轻拍去裙摆上沾着的灰尘,清秀的脸上没有因方才被推搡而恼怒,反而温声解释道:“这里是我住的地方,一个山谷,很安全,那些人一时半会儿追不到这儿来。”
床上的人没应声,目光扫过紧闭的门窗、堆着草药的木架,最后落在床畔放着的她那对双刀
短暂的沉默后,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为什么救我?”
林月顿了顿,似在斟酌字句。
“我是医者,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你若硬要个理由,大概是看你顺眼。”
“而且你完全可以袖手旁观不管我,可你还不是回来了,别说什么巧合,我可不信。”
“不过……看见你受伤,我这里居然莫名的难受会痛,这话玄乎的很,你信吗?”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嗤。”
床上的人偏头冷笑。
陌生人一个,心口还痛上了,骗鬼去吧。
林月轻轻叹了口气,眸中映出浅浅的无奈:“看吧,我说了你又不信。”
“你怎么把我弄回来的?”
那些追杀她的杀手看见她的血甚至不敢近身,远远避让。
可眼前这人……
她目光扫过屋内陈设,药碾、晒干的草药、整齐排列的书架,仗着是个大夫所以无所顾忌吗?
林月努了努嘴,指向墙角那个还沾着泥的木桶,里头胡乱塞着块脏兮兮的粗布。
“裹粽子似的包起来,板车拖回来的呗。”
“至于上药嘛——”林月晃了晃手中银光闪闪的手套,“连夜找银匠打的,花光了我全部积蓄。”她突然凑近,“要是没钱,就把人赔给我吧,还有啊,我挺好奇的,你怎么没死啊?”
“啊,我是说,中了这么深的毒,这都没毒死你?你现在身体什么感觉?说说,我记录一下。”
林月拿起纸笔等着她描述,这显然是个医痴。
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良久,床上的人缓缓吐出两个字。
“有病。”
还要她说什么?
说一篇中毒观后感吗?
手脚发软!使不上劲!
现在她感觉随便一个小孩都能掐死她!
这她敢说吗!?
林月一脸严肃道:“现在有病的是你。”
“……我想睡会。”
“你不是刚醒吗?”
“又困了。”
林月转身要走,却突然停住:“等等,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床榻上的人沉默片刻,轻声道:“孟时。”
“我叫林月,无父无母被一个云南游医收养的,你呢?家里可有兄弟姐妹,几个?”
“你问这个干嘛?”
林月执着的问着:“所以,几个?”
“……九个。”
林月试探的问:“你排第十?”
“嗯。”
刚刚还好好的林月突然把手里的纱布一扔。
“这里是孟连县你就姓孟,排行第十就叫‘孟十’?你娘没教过你待人要真诚吗?!”
她气的走了。
房间里,孟时望着晃动的门帘。
“教过的……”
沙哑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孟时觉得她大概是真生气了,居然连饭也不给她准备了。
“咕——”好饿……
正这么想着,林月端着盘子进来了,还故意把吃的放很远,然后一边慢悠悠的吃着,一边斜眼瞥向床上的孟时。
孟时抿着苍白的唇,心想。这么记仇吗?她好歹也算救了她吧?
强撑着手肘想要起身,却因牵动伤口猛地僵住,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笨死了!”
林月一把拽过圆凳坐到床边,舀了勺热粥直接抵到她唇边:“求我一句会死吗?”
热气氤氲中,孟时终于张口,却仍梗着脖子:“……我自己能……”
“能什么能!”林月直接塞了她满嘴,“犟得跟头驴似的!还踹我屁股!下脚真狠啊。”
“……”
一个气鼓鼓地举着勺喂,一个嘴鼓鼓地含着粥,倒也算和谐。
孟时在这山谷里住了下来,这里确实如她说的很隐蔽,除了她们两个在没有其他人,在联想之前的话,孟时知道收养她的大概是个什么隐世高人吧。
一连几日,就这样平淡无奇地流逝着。
“过来,把药喝完在吃饭。”
林月端着药和饭菜走到孟时身旁,碗碟轻叩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经过几天的相处,孟时对她的防备少了很多,主要对面太缺心眼,什么人都敢往家里捡。
孟时随手把药喝掉,然后才转头看向桌子,瓷碗里盛着的依然是那几样熟悉的食物。
寡淡的白粥,翠得刺眼的青菜,还有方方正正、让人毫无欲望的豆腐,偶尔还有她自己摘的果子。
这样的伙食已经持续了整整七天……
“我去?这什么?”孟时忍不住问道。
“我看你真是中毒太深,脑子让毒傻了吧,吃的都不认识?”林月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孟时呼吸一滞,这女人敢说她傻!
“病人就该吃这些?”她咬牙切齿地看着碗里清汤寡水的野菜粥,”我要吃肉!”
“啪”地一声,竹筷被重重搁在桌上。林月抬眸,眼神凉飕飕的:“没钱。”
两个字像冰锥子似的扎过来。
孟时瞪大眼睛:“你的钱呢?”
林月突然起身,从柜子里拎出双被腐蚀得发黑的银丝手套,在她眼前晃了晃,“我为什么没钱,你心里没数?”
孟时盯着手套上发黑的痕迹,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只能蔫蔫地坐回桌前,舀起一勺寡淡的粥送进嘴里,眉眼间那股劲儿全化作了委屈。
林月抱臂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此刻乖顺吞咽的模样,与十天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判若两人,现在这模样倒有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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