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完海鲜的第二天,叶星晚在军嫂圈里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大家看她,是隔着一层名为“资本家大小姐”的毛玻璃,模糊、疏离,还带着点轻视。
现在,这层玻璃被她亲手敲碎了。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特殊照顾的娇小姐,而是“运气好”、“有福气”还“大方”的叶同志。
走在路上,主动跟她打招呼的人多了,送来野菜的嫂子也来了两拨。
叶星晚照单全收,然后回赠对方几个自己蒸的、加了点点糖霜的野菜团子。
那一点点甜,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是能甜到人心坎里去的。
王秀莲看着叶星晚三两下就将人际关系理顺,心里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天下午,她又提着一网兜刚从礁石上撬下来的海虹,兴冲冲地跑来找叶星晚。
“叶同志,你看,今天海虹多!咱们晚上加餐!”
叶星晚看着那黑乎乎一团、带着腥气的贝类,心里却有了新的主意。
昨天分海鲜,只是第一步。
那只是短暂的恩惠,想要真正融入这个集体,甚至成为核心,她需要的是一场能彻底征服所有人味蕾的盛宴。
“王嫂,光是煮海虹多没意思。”叶星晚接过网兜,笑着开口,“我有个想法,咱们今天搞点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王秀莲好奇。
“咱们去海滩上,生一堆火,把这些东西放在火上烤着吃,怎么样?”
“烤着吃?”王秀莲愣住了,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把黑乎乎的贝壳扔进火里,烧得噼啪作响,最后变成一堆黑炭?
“那不成糟蹋东西了吗?”她满脸不赞同。
叶星晚就知道会是这个反应。
这个年代的人,对食物有着最朴素的敬畏,任何在他们认知之外的烹饪方式,都约等于“糟蹋粮食”。
“当然不是直接扔火里。”叶星晚耐心地解释,“得把壳撬开,把肉放在干净的壳上,再加点我从家里带来的调料,放在火堆边上慢慢烤。那味道,啧。”
她没有过多描述,只是一个咂嘴的动作,就成功勾起了王秀莲的想象。
“你还有调料?”
“我爸妈以前在南方待过,我妈学了点那边的做法。我出嫁的时候,她怕我吃不惯北边的东西,就给我塞了些瓶瓶罐罐。”叶星晚面不改色地搬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那……能好吃?”王秀莲还是有点怀疑。
“好不好吃,试试不就知道了?”叶星晚眨了眨眼,“反正就是些海虹,不好吃咱们再拿回来煮汤也不迟。要是好吃,那以后大家不就多了个吃饭的路子?”
这话说到王秀莲心坎里了。
岛上生活单调,吃来吃去就那几样,要是真能开发出新吃法,那可是大功一件。
“行!听你的!我这就去把大家都叫上!”王秀莲一拍大腿,风风火火地就要走。
“王嫂,别光拿海虹啊。”叶星晚叫住她,“我昨天赶海的时候,发现西边那片礁石底下,退潮后能看到好多贴在石头上的大贝壳,比这海虹大多了,肉也厚。咱们多叫几个人,带上铲子,去撬一些回来一起烤。”
她说的,自然是空间仓库里那些肥美的生蚝和扇贝。
她需要一个去“拿货”的借口。
“真的?你这眼睛也太尖了!”王秀莲对叶星晚的“好运”已经深信不疑,立刻点头,“我这就去喊人!你等着!”
傍晚时分,西边的沙滩上热闹非凡。
军嫂们在王秀莲的号召下,几乎全员出动。
叶星晚带着她们,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偏僻的礁石群。
她假装在水里摸索了一阵,然后惊喜地喊道:“在这里!大家快看!”
众人凑过去,只见退潮后露出的礁石根部,密密麻麻地附着着一层层灰白色的、外壳凹凸不平的大贝壳。
还有一些是外壳平滑的圆形贝壳。
“天啊,这是什么?能吃吗?”
“长得真丑。”
叶星晚用铁铲费力地撬下来一个,用石头砸开,露出里面乳白色的、肥厚的嫩肉。
一股海水的清甜瞬间散开。
“这是生蚝,还有这个是扇贝。都是大补的好东西,男人吃了干活有力气,孩子吃了长得快。”叶星晚一边说,一边将那块蚝肉直接吸进嘴里。
鲜甜、滑嫩,带着海洋独有的矿物气息。
她的动作,就是最好的广告。
军嫂们见状,再不犹豫,纷纷拿出工具,叮叮当当地开始撬。
很快,几个竹筐就装得满满当当。
沙滩中央,一口废弃的大铁锅被架了起来,下面烧着从岛上各处搜集来的干柴。
篝火升起,橘红色的火焰映照着每个人兴奋的脸庞。
孩子们在沙滩上追逐打闹,笑声传出很远。
叶星晚成了当之无愧的主厨。
她让几个手脚麻利的嫂子帮忙,将生蚝和扇贝一个个撬开,用海水简单冲洗干净,整齐地码放在几块捡来的平整石板上。
然后,她拿出了自己的“秘密武器”。
一个从家里带来的小搪瓷罐。
她打开盖子,一股浓郁又奇异的香味瞬间飘散出来。
那是被切得细碎的蒜蓉,混合着红亮的辣椒末,再用热油“刺啦”一下激发出的复合香气。
这味道,对于吃惯了盐水煮菜的军嫂们来说,简直是降维打击。
“叶同志,你这里面放的啥啊?咋这么香!”
“是啊,闻着就流口水了!”
叶星晚只是笑笑:“就是些蒜和干辣椒,没什么特别的。”
她心里却在想,这可不是普通的蒜和辣椒。
这蒜,是顶级的紫皮独头蒜,蒜香霸道。这辣椒,是川西的二荆条,香辣兼备。这油,是她空间里备着的农家自榨花生油。
每一样,都是这个时代最顶级的存在。
她用一个小勺子,将秘制蒜蓉酱均匀地铺在每一块生蚝和扇贝肉上。
然后,她指挥着王秀莲和另一个嫂子,将铺满酱料的贝壳一个个夹到烧热的石板上,再把石板架在火堆旁。
“滋啦——”
贝壳里的汁水一遇到高温,立刻沸腾起来。
蒜蓉的香味、辣椒的香气、海鲜的鲜气,在火焰的催化下,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然后,霸道地、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弥漫了整个海滩。
起初,只是围在火堆旁的军嫂和孩子们闻到了。
“咕咚。”
不知道是谁,先咽了一下口水。
然后,此起彼伏的吞咽声在人群中响起。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石板上的贝壳,看着它们在高温下慢慢卷曲,看着蒜蓉酱在蚝肉上滋滋冒泡,从乳白色变成金黄色。
那香味,仿佛长了脚,顺着海风,飘向了不远处的营房,飘向了正在换岗的巡逻路线,甚至飘向了最高处的指挥部。
正在操场上训练的战士们,一个个都心不在焉,鼻子像小狗一样在空气中嗅着。
“什么味儿啊?这么香?”
“好像是……烤肉?”
“放屁!岛上哪来的肉给你烤!”
几个刚换岗下来的战士,循着香味,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海滩边。
他们看到了那堆篝火,看到了围着篝火的一群军嫂和孩子,更看到了石板上那些冒着热气和诱人香气的东西。
为首的正是上次帮叶星晚搬过行李的赵峰。
他看清了主厨的脸,是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叶同志。
“嫂子们好!”赵峰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王秀莲现在是叶星晚的头号拥护者,见状立刻热情地招手:“是赵班长啊!快来快来!叶同志请大家吃好东西呢!你们也来尝尝!”
“这……这不合纪律。”赵峰嘴上这么说,脚却挪不动了。
“什么纪律不纪律的!你们天天训练保卫我们,辛苦了,吃点东西怎么了?陆团长怪罪下来,我担着!”王秀莲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叶星晚也笑着开口:“是啊,赵班长,不算什么好东西,就是些海边捡的贝壳,大家一起尝个鲜。”
她用木夹子夹起一个烤得恰到好处的蒜蓉生蚝,递了过去。
那生蚝足有巴掌大,蚝肉饱满,金黄的蒜蓉下,是乳白鲜嫩的蚝肉,还在微微颤动。
赵峰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抵挡住那致命的香气,接了过来。
他学着别人的样子,对着壳,连肉带汁,“呼噜”一下吸进了嘴里。
下一秒,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极致鲜美,瞬间在他的味蕾上爆炸开来。
蒜蓉的焦香,辣椒的微辣,蚝肉的滑嫩,汤汁的鲜甜……所有的味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汹涌的美味洪流,冲刷着他的每一个味觉细胞。
太好吃了!
他一个在海边长大的汉子,自问吃过无数海鲜,却从未尝过如此人间美味!
“好吃!嫂子!太好吃了!”赵峰激动得脸都红了,对着叶星晚就是一个标准的敬礼,“谢谢嫂子!”
他身后的几个战士,看到班长的反应,口水流得更欢了。
“都别站着了,过来吃!”叶星晚又夹起几个,“管够!”
战士们欢呼一声,再也顾不上什么纪律,纷纷围了上来。
一时间,海滩上只剩下“滋啦”的烧烤声,和“呼噜呼噜”的吸食声,以及一声声发自肺腑的赞叹。
“我的天!这贝壳还能这么吃?”
“太鲜了!比我娘做的红烧肉还好吃!”
“叶嫂子,你这手艺绝了!以后您就是我亲嫂子!”
军嫂们看着自家男人和战士们那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都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容。
叶星晚,用一顿简单的海鲜烧烤,彻底征服了岛上这群最朴实的人。
她“海岛美食家”的名声,在这一刻,被烤得滚烫,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人群之外,一处黑暗的角落里。
张倩穿着一身干净的衬衫,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是被香味吸引过来的。
她看着被人群簇拥在中心的叶星晚,看着那个女人云淡风轻地分发着食物,接受着所有人的赞美和感激。
战士们崇拜她,军嫂们拥护她,孩子们喜欢她。
她好像天生就该是焦点。
那股浓郁的香味钻进张倩的鼻子里,非但没有引起食欲,反而像一根根烧红的针,刺着她的神经。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假千金,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能在这里过得风生水起?
她不就是会做几道菜吗?
用这种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简直上不了台面!
张倩死死地攥着衣角,嫉妒得快要发疯。
……
指挥部,二楼办公室。
窗户开着一条缝。
那股霸道的、带着烟火气的香味,也顺着缝隙钻了进来,盘踞在严肃的空气里,久久不散。
陆屿深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副德制军用望远镜。
他的视线,穿过数百米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海滩那团温暖的火光上。
他看到了那热闹的、其乐融融的景象。
看到了他的兵,正毫无形象地围着一个女人,吃得满嘴流油。
也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站在火光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白皙的皮肤被火焰映照得一片莹润。海风吹起她的发丝,她随意地将它们拨到耳后,动作慵懒又从容。
她和这个艰苦、贫瘠的海岛格格不入。
但她又用一种奇特的方式,将自己融入了进来,甚至……在改变着这里。
陆屿深放下望远镜,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框上摩挲。
他的脑海里,是小李的报告,和那句“运气极好,好到不合常理”。
还有他自己发现的那个破绽——青蟹。
一个来历不明,身怀秘密,甚至可能存在威胁的女人。
可他看到的,却是一个能用最简单的食材,为整座岛带来快乐的女人。
她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像一个漩涡,让他既想探究,又本能地保持着警惕。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烦躁。
他转身,准备拉上窗帘,隔绝那让他心绪不宁的香气和笑声。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停住了。
望远镜的余光里,他看到烧烤派对似乎结束了,人群渐渐散去。
叶星晚和王秀莲在收拾残局。
忽然,叶星晚像是发现了什么,弯下腰,从刚才烤生蚝的火堆灰烬里,扒拉出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在月光下,泛着青黑色的光。
即便隔着很远,陆屿深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一块螃蟹壳的碎片。
一块昨天那只“青蟹”的蟹壳碎片。
她太大意了,昨天分螃蟹时,不小心将一块碎壳掉在了沙滩上,今天生火,又恰好把这块碎片混进了柴火里。
陆屿深的呼吸,瞬间沉了下来。
他看到叶星晚迅速地将那块碎片捡起,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然后飞快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那个动作,充满了心虚。
破绽。
又一个破绽。
陆屿深没有再犹豫,他转身大步走出办公室,身影消失在楼梯的阴影里。
海滩上,叶星晚送走了最后几个帮忙的嫂子,长长地舒了口气。
总算结束了。
她摸了摸口袋里那块让她心惊肉跳的蟹壳碎片,准备赶紧回家处理掉。
她刚转过身,一个高大的、带着极强压迫感的身影,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清冷的月光下,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宽腰窄,帽檐下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但那股熟悉的、冷峻的气场,让叶星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陆屿深。
“陆……陆团长?”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陆屿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沉默地站着,像一座山,带着无形的压力。
就在叶星晚以为他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他缓缓地伸出了手。
他的掌心里,也躺着一块碎片。
同样是青黑色的,边缘带着不自然的断裂痕迹,正是昨天那只被她分给李嫂子的螃蟹身上的一部分。
叶星晚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只听见男人那低沉的、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响起。
“这种螃蟹,东极岛海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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