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的冰冷如同亘古不化的坚冰,无声地渗入黄淋残躯的每一寸骨髓。然而,这极寒并非摧残,反而如同一剂强效的镇静灵药,将他体内那暴乱沸腾的龙煞余烬与驳杂灵力强制冻结、封存,让他从濒临爆体的痛苦悬崖边,暂时被拖回了一片死寂的冰封之地。
中央悬浮的寒光冰球散发着柔和而清冷的月辉,其内流转的幽蓝光芒仿佛凝固的星痕,静静照耀着这片遗世独立的残破空间。玉屑般的粉尘中蕴含的微弱灵气,如同最温顺的溪流,一点点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肉身,特别是那几乎废掉的右臂,在生肌续骨丹药力和极寒环境的双重作用下,虽然依旧麻木刺痛,却已传来血肉艰难重生的细密麻痒感。
但此刻占据黄淋整个心神的,却是幽暗边缘那截斜插在粉尘之上、如同凝固陈血的暗红枯枝!
嗡——!
怀中,火浣布包裹的冥铁碎片疯狂震颤!冰冷刺骨的冥铁煞气与那枯枝无声散发的、超越了时光侵蚀的悲怆苍凉之气隔空呼应!这股呼应并非和谐,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指向核心的悸动,如同子体在膜拜母源!
识海中,《闾山万法归源经》下卷的残篇虚影此刻如同遇到了宿敌,又仿佛在迎接宿命,剧烈地旋转、明灭!烙印其上那丝暗金龙煞仿佛燃烧起来一般,迸发着妖异炽烈的金芒!这金芒并非纯粹的光辉,更像是劫火余烬,带着焚毁一切、又在灰烬中重生的矛盾意志!而这股意志的源头,正是指向——那截血梅残枝!
“永不…凋零的…劫烬…”黄淋的口中无意识地吐出这几个沙哑而沉重的音节。后山初见其幼苗,风嚎谷再睹其异香,如今却只见其焚尽后的断枝…它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会成为闾山法脉下卷与龙骸力量的引路道标?难道《闾山万法归源经》中那玄奥晦涩的“引劫入体”、“红尘劫火焚尽虚妄”并非空言,而这截枯枝,便是某种“劫”的终极体现?是引动劫火的信物?!
就在他心神剧震、难以自持之际!
空间幽暗的另一侧,那道静默的银影,微微侧首。银色的面具转向黄淋,也转向那截血梅残枝。面具之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俯瞰命运的冰冷星轨。
“闾山因果,龙陨劫烬…竟是借由这处时空夹缝残骸显化…”一丝若有若无、带着洞彻宿命苍凉的意念波动,如微风般拂过银面人灵台深处,“也罢。既是应劫而生,便让这焚世龙心残留的秩序之晶予你一方喘息之‘方寸’,看这微末劫火能否在你心田焚尽过往虚妄,重塑一丝真实道基……”
这意念仅仅一闪,如雪泥鸿爪,未曾留下丝毫痕迹。
然而,随着这意念波动,异变再生!
嗡!
那斜插在玉屑粉尘中、仿佛沉睡万古的暗红枯枝,似乎被某种更高层次的无形意念撬动了时间尘封的一角!其深沉的、如同凝固血痕般的暗红色泽骤然幽深!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仿佛能焚烬万灵心魂的诡异热流,无声无息地顺着黄淋的目光、神识的牵引,穿透空间的距离,瞬间投射到他识海深处那下卷残篇的虚影之上!
轰——!
如同火星落入滚油!下卷残篇虚影上的那点暗金龙煞金芒,在接触到这股“劫烬”气息的瞬间,猛地爆燃!化为一朵微小的、却疯狂旋转着的、由无数暗金符文组成的火焰漩涡!
黄淋神魂巨震!仿佛整个灵魂被投入了炼狱之火的漩涡中心!焚烧!灼痛!非肉体的痛苦,而是源自认知、记忆、乃至七情六欲的剧烈焚毁感!过往在万道仙宫的所有屈辱(王洪的刁难)、恐惧(坠龙谷的阴影)、愤怒(萧远的追杀),甚至那尚未完全成型的对力量的渴求和对未来的迷茫,在这劫火漩涡的映照下,都呈现出一种令人心颤的…脆弱与虚假!仿佛它们只是附着在心魂表面的浮尘虚妄!
这感觉一闪而逝!那微型劫火漩涡瞬间沉寂下去,只在残篇虚影中心,留下一个更加凝实、核心处隐隐透着一丝虚无的暗金色符核!
黄淋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内衫,心中充满了惊惧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明悟——真正的劫难,或许才刚刚开始,它不仅焚身,更炼心!
就在他心有余悸、惊魂未定之时!
嗡——!
一阵完全不同于之前的、极其剧烈、带着撕裂痛感的空间波动,猛地从他那被冥铁煞气不断冲击的丹田气海深处爆发!
这股波动并非源自外力,而是他体内被空间传送烙印下的印记,与这处寒晶古星维持空间稳定的秩序之力,在极寒与血梅劫烬刺激下产生的强烈共鸣!
咔嚓!咔嚓!
空间的寂静被突兀的碎裂声打破!并非是物质空间的开裂,而是空间本身所呈现出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面,在黄淋身前的虚空中猛然撕裂出数道混乱、不规则、幽深无底的漆黑裂痕!
透过这些狂乱闪烁的裂痕,黄淋的视线瞬间穿透了空间与距离的阻碍!并非看到了外界景物,而是直接感知到了一个遥远的、截然不同的空间节点!
那里,是一个水滴般的、散发着朦胧温和微光的小小世界!它悬浮于深邃无垠、仿佛凝固了时间与概念的“归墟”海洋之中!水滴内,鸟语花香,草木葱茏,一座精致的小院矗立在中央,阳光温暖,岁月静好,如同一幅永恒不变的安宁画卷。
这惊鸿一瞥的画面瞬间烙印在黄淋的神魂深处,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暖与悲伤!虽然他现在根本理解不了那是什么地方,与眼前一切有何关联,但那水乳交融的“时空之钥”本源气息,如同最深刻的血脉呼唤,让他灵魂都在为之悸动!
裂痕持续不到一息,瞬间闭合!仿佛从未出现!但那方寸界的景象,却如同最灼热的烙印,深深刻入了黄淋识海深处!
嗡!!!
就在空间裂痕闭合的同时,中央悬浮的巨大寒光冰球——那颗银面人口中的“焚世龙心残留的秩序之晶”——骤然光芒大盛!其表面流转的幽蓝符文前所未有地明亮起来!一股磅礴、温和却不容抗拒的空间定序之力如同水波般涤荡开来,瞬间抚平了黄淋体内爆发的空间动荡!这冰球的力量温和地将空间涟漪抵消,其表面,两道交织缠绕的古篆符文一闪而逝,如同冰晶上的铭文:
“归墟”
“方寸”
两枚古篆仅仅一闪,便隐没于幽蓝光辉深处。空间的紊乱瞬间平息,只剩下更加沉凝的寒晶之光,无声地流淌在这方遗世遗迹之中。
空间的角落,那道始终静默如同山石的银色身影,负于背后的双手指尖,几道玄奥到无法理解的符文悄然隐没。他如同一位旁观天地棋局的执棋者,落子无形,却又悄然拨动了一丝命运的弦索。
玉屑粉尘之上,黄淋的意识在经历了一连串的剧变冲击后,早已不堪重负。血梅残枝那凝固万载的悲怆、识海中劫火焚心的惊悸、归墟方寸界安宁画卷的温暖冲击、寒晶古字“归墟”、“方寸”的惊鸿一瞥……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信息如同奔涌的洪水冲击着他脆弱的神魂堤坝!
咚——
他的头终于重重垂下,砸在冰冷的粉尘里,彻底昏死了过去。唯有他那只勉强完好的左手,在昏迷前,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死死地、攥紧了那截斜插在玉屑粉尘中的暗红枯枝——那枚象征着不凋零过往与焚世劫烬的残骸。
空间恢复了沉寂。冰球的光辉静静流淌,照耀着少年紧握枯枝伏地昏迷的身影,以及粉尘上如同亘古伤痕般的凝固血梅之痕。在这时空夹缝的碎片里,微末的劫火与龙心的寒晶悄然交织,归墟方寸的古老名讳在冰光下一闪而逝,如同预言,如同引线。
那暗红枯枝的尖端断口处,在寒冰晶光的映射下,一丝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燃烧着的暗金旋涡,在黄淋紧握的掌心下方,于那凝固的血色纹理中,极其缓慢地旋转着,无声地吞噬着少年的体温、散逸的微末龙煞、以及这空间残骸中永恒的孤寂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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