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芳园一事,如同在扬州这潭深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林澈的预期。
钱判官官印化为锈渣的奇闻,伴随着各种光怪陆离的版本迅速传遍官场和市井。有说是天谴,有说是仇家请了南洋邪术,更有甚者,将之前“溟海珠”的流言与之联系,绘声绘色地描述林澈乃是能驱使鬼神、咒杀仇敌的海外异人。
这种神秘主义的恐慌,远比确凿的证据更令人畏惧。钱判官一系的政治对手趁机落井下石,弹劾其“德行有亏,招致天罚”的奏疏雪片般飞往京城。转运使衙门内部也人人自危,急于与钱判官切割。不过旬日,曾经权势煊赫的钱判官便被停职查办,软禁府中,其党羽树倒猢狲散。
程老大更是凄惨,失去了官面庇护,加之之前罪证被部分泄露,昔日仇家和对头纷纷寻上门来。他藏身的窝点接连被端,手下死的死、逃的逃,偌大势力顷刻间土崩瓦解,本人最终在一条阴暗的巷子里被乱刀砍死,下场凄凉。
经此一役,林澈在扬州“林先生”的名头,已带上了几分令人敬畏甚至惊惧的色彩。再无人敢轻易打听他的来历,也无人再敢传播关于他的不利流言。那些曾觊觎他手中“异宝”的势力,此刻也偃旗息鼓,至少在明面上,无人再敢来触其锋芒。
朱员外再次登门时,态度比以往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他绝口不提沁芳园之事,只道:“林先生神通广大,朱某佩服。如今尘埃落定,先生可在扬州安心住下,若有任何需要,朱家定当鼎力相助。”
林澈心知,这“神通广大”的印象已然深入人心,利弊参半。利在无人敢惹,弊在过于引人注目,并非长久之计。他淡然一笑:“员外过誉了,不过是些宵小自取其祸罢了。扬州虽好,然林某志在四方,恐不久留了。”
朱员外闻言,虽有惋惜,却也似在意料之中:“先生乃人中龙凤,扬州浅滩,确难久留。不知先生下一步欲往何方?朱某或可略尽绵力。”
“海外。”林澈吐出两个字,目光似乎已越过重重屋舍,投向那无垠的碧海,“听闻泉州港舶交夷,奇珍汇聚,林某想去见识一番。”
这是他早已定下的计划。汴京、扬州两地的经历,让他收获了巨大的财富和数件重宝,更奠定了修行根基。但中原之地,牵绊渐多,规矩亦繁。而浩瀚海洋,连接着无数未知的国度与文明,必然存在着更多蕴含奇特能量的宝物,甚至是超越“筑基丹”的机缘。苏轼信中提及的“不死草”、“龙涎香”等物,也让他心向往之。
“泉州?”朱员外眼睛一亮,“好地方!朱家在泉州亦有生意往来,与市舶司的几位大人也说得上话。先生若去,朱某可修书几封,为先生引荐,船只、向导,一应事宜,朱家皆可安排妥当!”
这正是林澈所需。他虽有能力,但初至异地,有地头蛇引路,能省去许多麻烦。他拱手谢过:“如此,便有劳员外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澈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离去事宜。
他将在扬州获得的大部分金银、以及一些不甚紧要的古玩珍宝,委托给朱员外代为经营管理,成立了一个隐秘的基金,由朱家负责运作,沈文留下的一名心腹负责监督,所得利润,三成归朱家,七成暗中积累,作为他日后庞大的资金后备。
他自己则只携带了便于随身携带的巨额交子、部分金叶子、以及最重要的那些宝物:《八十七神仙卷》摹本(A+级)、《淳化阁帖》拓本(A级)、剩余两颗未吸收的雷纹溟海珠(A级)、地火紫金石(B级)、李清照手稿(B+级)等。那枚耗尽能量的“死气”玉璧,则被他深埋地底,此物过于阴邪,不宜常伴其身。
清尘道人自愿追随,林澈欣然应允。此人在丹道、医药、乃至一些杂学上颇有造诣,是个难得的助手。沈文自然更是要带上的,他已成为林澈最得力的臂助。
朱家的效率极高,不过半月,一切准备就绪。一艘隶属于朱家商号、手续齐全、装备精良的四百料海船(约合现代200余吨)已在码头待命。船老大是朱家用老了的人,经验丰富,忠于可靠。船上水手亦多是熟手。朱员外更是亲笔写了三封引荐信,分别致泉州朱家商号主事、市舶司一位副提举、以及一位与朱家交好的海商巨贾。
临行前夜,林澈独自在院中仰望星空。筑基之后,他感觉自身与这片天地之间的联系似乎更加紧密了些许,星辰运转,潮汐起伏,都隐隐与他体内的能量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他回想起自穿越以来的种种,从汴京的懵懂初探,到扬州的积累爆发,结识苏轼、智斗权贵、寻宝炼丹……每一步都充满了机遇与风险。如今,他不再是那个仅有异能的幸运儿,而是真正拥有了在这个时代立足、甚至搅动风云的实力与资本。
海外,将是更广阔的舞台,也是更危险的猎场。但他无所畏惧。
第二天,扬州码头。
没有盛大的送行队伍,只有朱员外带着几名心腹,以及沈文、清尘道人相随。
“林先生,一路顺风,鹏程万里!”朱员外拱手,言辞恳切。
“员外珍重,山高水长,后会有期!”林澈还礼。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给他带来巨大转折的繁华城市,随即毅然转身,踏上了通往海船的跳板。
海风拂面,带着咸腥的气息和远方的呼唤。巨大的船帆在号子声中缓缓升起,吃满了东南风。
“起航——”
随着船老大一声悠长的吆喝,沉重的铁锚破水而出,海船缓缓离开码头,调整方向,驶向宽阔的江面,最终汇入那烟波浩渺的大海。
林澈立于船头,衣袂翻飞,目光坚定地望向南方。
中原的故事暂告一段落,而属于海洋的传奇,正随着船舷劈开的白色浪花,徐徐展开。他的目标,是那座“涨海声中万国商”的刺桐城——泉州,以及那片蕴藏着无限可能与神秘的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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