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格被无声地推开,老陈取出那本兽皮册子,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他没有立刻递给林澈,而是用那双布满厚茧、曾握紧武器也曾沾染泥污的手,轻轻拂过封面那无字的、粗糙的皮质表面。
棚屋内光线晦暗,只有天光从缝隙渗入,在空气中投下几道微尘浮动的光柱。册子被放在那张由轮胎和木板搭成的“床”上,老陈示意林澈上前。
“看可以。”老陈的声音低沉,如同地底涌动的暗流,“但看完之后,是生是死,是你自己的选择。”
林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杂念,走上前,目光落在被翻开的第二页上。
与第一页那复杂诡异的人体路径图不同,第二页的内容,更加…抽象,也更加骇人。
页面中央,依旧是一个盘坐的人形轮廓,但这个人形,从心脏位置开始,被描绘成如同破碎的陶瓷,蔓延出无数裂痕。裂痕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构成了一种燃烧的、向外辐射的奇异图案。仿佛这个人形,正从内部崩解,并释放出某种毁灭性的力量。
图案周围,不再是难以理解的符号,而是几行更加简短,却字字惊心的注解:
“燃烬之法:引墟暗为薪,灼生命为焰。”
“破限一击,非生即死。”
“慎触!慎用!”
没有具体的运转路径,没有详细的能量引导。只有一种理念,一种将自身推向绝境,以生命和那危险的“墟暗质”作为燃料,爆发出超越极限力量的…禁忌法门。
林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感到一股寒意,并非来自体内的“墟暗质”,而是源于这册子上所描绘的、那种赤裸裸的、与死亡共舞的决绝。
“这…是同归于尽的方法?”林澈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同归于尽,”老陈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波澜,“也是…向死而生。”
他指着那破碎的人形图案,以及那燃烧的裂痕:“现行能力体系,依赖‘核心’稳定输出,如同水渠引水,可控,但有其极限。而‘燃烬之法’,是炸毁堤坝,让洪水瞬间倾泻。不同的是,我们引动的,是自身生命与‘墟暗’混合的、更具破坏力的‘洪流’。”
“它能让你在瞬间,爆发出远超你当前层次的力量。但代价是…”老陈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林澈,“你的生命本源会严重受损,经脉会承受巨大负荷,甚至永久性撕裂。而作为燃料的‘墟暗质’,更可能在爆发后彻底失控,反噬其主。”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残酷的真实。
“使用它,你可能当场死亡,可能沦为废人,也可能…被‘墟暗’彻底吞噬,变成一具只知毁灭的行尸走肉。”
棚屋内陷入了死寂。只有林澈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他看着那页仿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册子,又仿佛透过册子,看到了三天后那场注定凶多吉少的能力复核。秩序局的窥视如同悬顶之剑,王阎的恶意步步紧逼,小璐痛苦的咳嗽声犹在耳畔……
他没有退路。
“我学。”林澈抬起头,眼中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后的平静与坚定,“告诉我,该怎么做。”
老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的动摇,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具体的路径。”老陈合上册子,声音低沉而严肃,“‘燃烬’是一种状态,一种意念,而非固定的招式。它建立在你能完全掌控第一页的循环,并能初步引动‘墟暗质’的基础上。”
他让林澈再次盘膝坐下,自己则站在他面前。
“现在,运转基础循环,将你体内那缕‘墟暗质’引导至最活跃的状态。”老陈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林澈闭上眼,压下心中的杂念与恐惧,意识沉入体内。经历过秩序局问讯的生死压力,以及数次在痛苦边缘的挣扎,他对那缕冰冷能量的掌控,似乎精进了一丝。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如同黑色小蛇般的“墟暗质”,沿着那脆弱的路径缓缓游走,寒意弥漫,割裂感依旧,但他已能咬牙忍受。
“感受它的‘寂灭’本质,感受它渴望吞噬、瓦解一切的特性。”老陈的声音如同来自远方,引导着他的感知,“然后,想象它是一捆干燥的柴薪。”
林澈依言而行,精神高度集中。他“看”着那缕冰冷的暗流,尝试去理解它那万物终焉般的死寂意志。
“现在,”老陈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将你的意志,你的生命气息,你的…愤怒,你的不甘,你对活下去的全部渴望——视为火星!”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当林澈按照老陈的指引,将那些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对不公的愤怒、对命运的不甘、对妹妹的担忧、对活下去的强烈渴望……所有这些炽烈的情绪,如同压缩到极点的火药,猛地投向那缕冰冷的“墟暗质”时——
异变陡生!
那原本缓慢游弋的冰冷暗流,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沸腾、暴走!它不再受路径的约束,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经脉,一股远超之前任何一次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碾碎的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
与此同时,一股深沉、晦暗、却带着毁灭性气息的微弱光芒,不受控制地从林澈体表隐隐透出,他身下的干草无风自动,棚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
“停下!”
老陈的低喝如同惊雷,同时,一只冰冷的手掌猛地按在林澈的头顶!
一股同样冰冷、却带着绝对镇压意味的力量瞬间涌入,如同无形的枷锁,强行将那暴走的“墟暗质”与沸腾的生命力压制、分离,将它们重新束缚回那脆弱的循环路径之中。
“呃啊——!”
林澈喷出一小口鲜血,颜色暗红,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地向前倒去,被老陈一把扶住。他眼前阵阵发黑,体内空荡荡的,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干,经脉如同被火焰灼烧过般刺痛,比之前任何一次修炼都要严重数倍。
仅仅是一瞬间的尝试,就几乎让他彻底崩溃。
“感受到了吗?”老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这就是‘燃烬’的引子。以你现在的状态,连点燃它都做不到,强行尝试,唯一的结果就是引火自焚,死得毫无价值。”
林澈剧烈地喘息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后怕,以及…一丝隐藏在毁灭背后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那一瞬间,虽然他无法控制,但他确实触碰到了某种…足以撕裂眼前这一切困厄的、狂暴的潜力。
老陈将他放回角落,看着他惨白的脸和涣散的眼神,沉默了片刻。
“记住这种感觉。记住被毁灭欲望吞噬的痛苦,也记住那一瞬间迸发出的力量。”他缓缓说道,“在你真正需要它的时候,不需要回想路径,只需要…重复这个过程,然后,将它指向你的敌人。”
林澈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身体内部空乏与刺痛交织的余韵,以及精神上巨大的消耗。他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快要失去。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不同于风雨声的异响,从棚屋顶部传来。
嗒…嗒…
声音很轻,像是小石子落在棚顶,又像是…某种东西,用爪尖,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老陈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周身那股内敛的气息,瞬间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
林澈的心,也随着那诡异的敲击声,再次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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