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孟京珩此刻杂乱的心思。
脑中像是有无数条线交织着,但他却理不清楚头绪。
唯有一条,一条清晰又深刻的线陡然缠住心口。
那就是——
小女孩那一声又一声熟稔的爸爸,仿佛早已认识他很久。
另一种可怕的念头在脑中闪过,似乎从细微窥见真章,令人毛骨悚然。
孟京珩抬眸,细长丹凤眼中蓄起一股冷意:“医院走廊的男人信息查到了吗?”
猝不及防的问题,魏晁脑袋卡了一下,才道:“好像叫姜什么川,姜临川,对对对,具体的信息还在查,他怎么了……”
“不用查了,弄去国外。”孟京珩眼神冰冷,“这些事,别捅到家里头。”
魏晁呼吸急促,疯狂按压人中,最后还是妥协了:“行,我知道了。”
孟京珩又想了想:“再整理一份他和我的交集,让他做个明白鬼。”
难道姜临川得罪他哥了?
不过魏晁习惯了,也没多问,点头:“好。”
“我们明天回去。”孟京珩有些心绪不宁,如果不是晚上还有事,他今晚就想回去。
他很想,很想见她。
“这么赶?不多留几天吗?三叔来电让我们明天回家里看看呢。”
“你去就行了。”
“好吧,哥,要我给三叔带什么话?”
“没有。”
–
“妈妈,爸爸又出差了啊,他有没有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有呀。”季时映说谎不打草稿,“让你好好吃饭,还有噢,你该上幼儿园了。”
“啊?”熹宝一副天塌了,扯着嗓子鬼哭狼嚎,“我不去,我不去!”
季时映乐死了,果然再懂事的孩子,听到幼儿园都要自闭。
孟京珩站在病房门口,听着里面传来鬼哭狼嚎和哈哈大笑的声音,不由得笑了。
推门的手,停在半空中,竟有些近乡情怯。
他一直都知道季时映的父母双亡,这也是学校公开的秘密。
但没有人欺负她,因为她成绩好,性格也好,老师喜欢她,班上学生也喜欢她,他……也喜欢她。
高中三年,他坐在她的后面,看到的永远都是低头写作业的背影,和藏在乌黑发丝下的修长脖颈。
高考结束,很多同学都跟她表白了,得到的是——
“啊?你喜欢我?别逗了,咱俩之间只有师徒之情母子之情,你可别乱来啊。再说了,为母我是有大作为的人,小情小爱不适合我,婉拒了哈。”
他笑得肚子都疼了,莫名高兴,忍不住也告了白。
“季时映,我喜欢你。”
少年都成年了,爱一个人,不想要所谓的遮掩和迂回。
季时映瞳孔地震:“啊哈?不是吧,校霸你也喜欢我?救命啊,我和你、和你也有母子,不是,有前后座情谊,桌溶于水,这些情情爱爱,简直乱来!”
好吧,在季时映眼中,他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都被拒绝了。
不过孟京珩没有很难受。
可能是,希望她一直那样自由自在吧。
原以为这是结束。
直到暗中窥伺的姜临川假借他的名义约见她,什么高考结束,朋友聚会,唱歌喝酒,庆祝考上心仪高校……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可以当做理由骗她出来!
伤害他喜欢的女孩,就是为了狠狠地报复他!
借刀杀人,这一招他看得太多了。
而他最不应该做的,就是那场不合时宜、不经过大脑思考的表白!
他忘了孟家的家规——人在高位,必须要掩饰情绪,克制欲望。
所以后来,他克制了四年。
直到,她又出现了。
“嗡嗡嗡——”
孟京珩恍然从痛苦的回忆里抽离出来。
是魏晁打来的电话:“哥,我觉得有点奇怪,我没查到姜临川和你的交集。
“倒是查到季小姐大一下半年休过学,可能是为了生孩子,但没查到就医记录,我猜是私人诊所,去大医院会留下痕迹,对她的前途也有所影响。”
魏晁实话实说,“没想到她这些年过得挺不容易的,这几年半工半读。还有,一个半月前,她给经纪公司发邮件,想往演艺圈发展,但很遗憾公司考察评估没过。因为……孩子。”
魏晁也挺唏嘘的。
孟京珩闭了闭眼。
——“四年前和你发生关系的人是我,后来我怀孕了,可我不敢告诉你,你这样的家世……我高攀不起。”
她明明讲了真话,明明说四年前那晚是自己,明明不能报警,明明身体不好……
是他不相信。
孟京珩仰头,喉结艰难滚动。
他甚至难以想象她这些年带着小孩,过的是怎样艰难的生活。
那时候她不过是个孩子,为了坚持梦想,一边读书,一边偷偷养孩子。
所以啊,年纪轻轻生下孩子,半工半读多年,能不拖垮身体吗?
苦难磨灭了她的心气和骄傲,在毕业这年,她终于撑不住了,累了,放弃了梦想,去娱乐圈。
那个未来能遨游星际的女孩,却用漂亮的脸蛋和魔鬼交换。
仅仅只为生存。
结果经纪公司还有考察,她太缺钱了,走投无路了,不得已找上了“孩子父亲”。
重逢那晚,他刚解决完公司内鬼的事,带着众人回别墅。
她站在他必经的那条路,似乎早已来过千百次。
隔着形形色色的人,忽明忽灭的灯光,望着自己,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从来都不会哭的人,竟然哭了。
现在想想,她熬了四年,拿出了绝无仅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只为走向自己。
走向他。
她的自尊那样强,心气那样高,自由散漫的人,却头一次恳求他。
孟京珩心里堵着一口气,彻底理顺。
她误以为自己是熹宝的父亲,所以招惹了他。
在姜临川拿出亲子鉴定后,尽管她不愿相信,但还是立马和他划清界限。
因为她深知欺骗的代价,才有那句“你要怎么报复我都可以”。
他竟未探到她内心的痛苦,还在逼迫她正视自己,将她逼到绝境自杀。
孟京珩喉间发涩,直接推门而入。
屋里的两人听到动静,齐齐望过来。
季时映手一抖,完蛋,怕是大佬……又双叒反悔了。
熹宝开心地扑过去:“爸爸!”
孟京珩蹲下来扶着小孩子的双臂,温柔地摸了摸她头:“熹宝,爸爸有话要和妈妈说,你去外面玩一会儿好不好?”
“好哒。”熹宝早就习惯了,牵起陪护的手,还体贴地关上门。
门合上,屋里安静下来。
孟京珩上前,不顾一切将人搂进怀中,紧紧的,近乎密不透风。
快要喘不过气时,季时映推开了他,飞快溜到床上,一气呵成盖上被子,虚弱地出声:“医生,医生在哪里?我的头好疼……”
一而再再而三,反反复复。
她是真怕了。
孟京珩走过去,两指拉开被子,露出那张白玉似的脸蛋,捂久了的双颊泛着薄红,眼睛接触到光源,睫毛微微颤抖。
“……干什么?”她生气地嘟囔,他怎么可以擅自扯被子呢,不知道喜欢躲被子的人特别脆弱吗?
孟京珩弯下腰,与她平视:“既然你当初选了我,那我们结婚。”
什么??
玩意儿??
季时映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孟京珩:“反正我和你跟谁结都是结,不如找个中意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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