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知道是姮美人,本相还以为,你们眼里早没了尊卑上下。”
他话音甫落,旁边侍立的侍卫当即提起早已备好的两桶冰水,径直朝着那两人兜头泼下。
“啊——”凄厉的惨叫在院落中响起。
冷水转瞬浸透单薄衣衫,在这严寒天气里,近乎即刻结冰。
两人如同被扔进冰窖,蜷缩在地上剧烈地颤抖,面色由青转白,连求饶声都变得断断续续。
姮淼儿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吓得面色煞白,连连后退,用手掩住了口,眼中惊惧与不忍。
她认出这两人正是此前克扣她宫中用度,连冬日炭火都拖延不给的内务府管事。
商煜此举,是在为她出头。
他手段酷烈,自有千百种法子折磨人至死,此刻用的,恐怕还是最“温和”的一种,大约是顾及她在一旁,未用那些真正骇人的刑具。
但这数九寒天,冷水浇身,若无人理会,不需多久,便能活活将人冻毙。
“相国、相国饶命啊!是奴才狗眼看人低!是奴才苛待了美人,奴才知错了,求相国,求姮美人开恩,饶奴才一条狗命吧!”两人涕泪横流,挣扎着磕头,额上很快见了血痕。
商煜这才缓缓起身,没看地上濒死挣扎的两人,径直走向惊魂未定的姮淼儿。
“为、为何要如此,将他们赶出宫…不成吗?”姮淼儿声音发颤,看着眼前这个手段狠厉的男人。
“苛待主子,便是这般下场。”商煜垂眸看她,语气淡漠:“本相不过是在教训不懂规矩的刁奴。”
见她眼中水光潋滟,似有怜悯,他神色倏地冷了下来,微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警告道:“若你此刻敢为他们求一句情,今晚,我便让你哭到求饶。”
这话里的暗示让姮淼儿浑身一僵,所有的不忍卡在喉间。
她想起他那说一不二的性子,以及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威胁,吓得赶紧低下头,用力摇了摇。
商煜满意于她的乖顺,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带着越明等人径直离去,玄色衣袂在寒风中翻飞,很快消失在院门之外。
–
商煜在内务府惩戒奴才,为姮淼儿出头的事,不出半日就传到了雍国公耳中。
这位国君虽惯于倚重商煜,此刻也不免心生猜疑,即刻命人将其召至书房问话。
“相国今日在内务府,动静不小啊,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晋女,何须劳动相国亲自出手惩戒刁奴?”雍君揣着暖炉,状似随意地问道,眼睛却紧盯着商煜的神色。
商煜神色如常,拱手一礼:“君上明鉴。晋地初定,旧民未附,此刻若传出我雍国苛待其宗室贵女的传闻,恐令彼等心生怨怼,反抗更烈。臣此举,意在安抚,示我雍国宽仁,绝非为一女子私情。”
雍君眯着眼,手指敲着案几,似在权衡。
这时,他忽地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暧昧的笑意:“那姮氏确实生得绝色,寡人尚未行册封礼,还算不得正式宫妃。相国至今未娶,身边也没个知冷热的人,若是有意,不若寡人就将她赐予相国,如何?”
商煜闻言,面色随即带上几分肃然之意,凛然正气道:“君上慎言。臣之心力皆在社稷,在开疆拓土,为我雍国争霸天下。女色之事,从未挂心,亦不愿因此等琐事分神,还请君上莫要再提。”
见他如此义正辞严,雍君心头那点疑虑顿时消散大半,哈哈一笑:“是寡人失言了,相国莫怪。”
商煜拱手,准备退下。
行至门边,他似想起什么,驻足回身,语气平淡地补充道:“还有一事,那姮美人,请君上近期暂且勿要召幸。”
“哦?这又是为何?”雍君疑惑。
“据臣所查,此女与晋地某个在逃的将领似有旧谊。留着她,或可作为诱饵,引出那些藏匿的余孽,方便一网打尽。”
雍君对这类权谋算计向来懒得深究,既然相国说有用途,他乐得清闲,挥挥手道:“既如此,便依相国之意处置吧。”
商煜这才躬身退出御书房。
与此同时,椒兰殿内,戎氏正对镜梳妆,听着心腹女侍低声禀报内务府之事,她描眉的手一顿,眼中闪过嫉恨之色。
“他可曾说了什么?”她放下眉笔,声音紧绷。
那心腹宫女是她在君上身边安插的眼线,连忙跪地细声回禀:“相国大人对君上言道,惩戒内务府乃是为安抚晋地旧民,防止他们借机生事。君上欲将姮美人赐予相国,也被相国以‘无心儿女私情,只愿为国效力’为由婉拒了。后来相国还说,留着她另有用处,似乎是要用来对付晋地的什么人。”
戎氏听着这番禀报,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凤座扶手,涂着丹蔻的指甲近要嵌进木头里。
商煜这番说辞看似合情合理,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个男人,何时会为了区区安抚人心如此大动干戈。
但他既已明确表态无意于姮淼儿,甚至拒绝了君上的赏赐,她若再纠缠,反倒显得自己不识大体。
深吸一口气,戎氏强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挥退了女御。
商煜的话或许能骗过君上,未必能全然打消她女人的直觉。
只是眼下,她也只能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三日倏忽而过。
这日清晨,宫中传遍了捷报,道是相国商煜亲率的雍国铁骑大破咸军,已成功夺取邙山险隘。
消息所至,宫人奔走相告,脸上皆是与有荣焉的喜色。国家强盛,边疆稳固,于这乱世之中便是最大的福祉。
玉衡宫里,秋雁一边为姮淼儿梳发,一边欢喜地说着听来的消息:“美人可听说了?相国大人真是用兵如神,这下咱们雍国又添一重要关隘,看谁还敢小觑。”
姮淼儿望着铜镜中映出的容颜,缓缓地陷入沉思。她自幼长于晋地深闺,对兵戈战事从不留心,只知故国积弱,终至覆灭。
如今听闻商煜这般轻易击败咸国,夺取要塞,那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能力,让她在厌恶与畏惧之余,竟也生出一丝凛然。
她不由得想起公孙所言,道李旸已投靠咸军,不知他此次是否安好,若他真如计划那般前来营救,撞上了刚刚得胜归来的商煜。
想到那个男人冰冷锐利的眼神和狠辣手段,姮淼儿顿感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
这时,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传话声,正式通报了晚间君上将于麒麟殿设宴庆功的旨意。
春莺愈发欣喜,忙道:“美人,今晚宴席必定盛大,奴婢定要为您好好梳妆打扮,可不能失了光彩。”
姮淼儿闻言,却有些意兴阑珊,低低应了一声。
夜幕降临,麒麟殿内灯火通明,编钟磬管之声悠扬,舞姬们长袖翩跹,婀娜多姿。
殿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姮淼儿依循旧例,默默坐在嫔御席位的最末一隅,低垂着眼眸,小口吃着案上精致的肴馔,偶尔随着众人一起抚掌。
宴至中途,殿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内侍尖细的嗓音高声唱喏:“相国大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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