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日,府城最大的酒楼“醉仙居”便派人快马加鞭送来了信。
信中言辞恳切,极尽赞美,称“锦绣山珍”礼盒一经推出,便在府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尤其是那道冬菇炖鸡,汤鲜肉嫩,菌香醇厚,引得无数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只为一尝其味。
醉仙居的掌柜甚至在信末暗示,已有贵人府上想直接向苏家订购,绕开酒楼。
捷报不止一桩。
另一名负责跑远途的货郎气喘吁吁地奔回村子,脸上带着惊魂未定与一丝兴奋。
他刚走到北岭地界,车队竟被一伙神秘人拦下。
那伙人二话不说,直接提出以双倍价钱,买下所有贴着“供奉”二字封条的礼盒。
“他们……他们什么都不要,就要那批货!”货郎比划着,“个个黑衣蒙面,出手就是雪白的银锭,连数都不数!”
村民们闻言,一片哗然,既是兴奋于双倍的价钱,又隐隐觉得不安。
唯有苏锦绣,静静听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眸中寒光一闪:“他们不怕毒?就怕不够香。”
她这一句话,让沸腾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这才想起,那批“供奉”礼盒里,可是加了“醒味引”的。
“锦绣,那……那我们还卖吗?”李阿婆有些担忧。
“卖,为何不卖?”苏锦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但不是现卖,也不是卖给他们。”她眼中精光闪烁,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已然成型。
她扬声道:“传我命令,即刻起,所有锦绣山珍礼盒暂停对外发售!”
此令一出,满座皆惊。放着大把的银子不赚,这是何道理?
苏锦绣却不解释,只是有条不紊地发布着一道道指令。
她命人在村口最开阔的场地上搭起长桌,搬出早已准备好的大锅大灶,竟是要在村里公开举办一场“山珍品鉴会”。
请帖雪片般飞出,送往周边十里八乡的里正与乡绅手中。
品鉴会当日,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苏锦绣一袭青衣,利落地站在台前。
她没有再拿出冬菇炖鸡,而是推出了两道闻所未闻的新品——一盘是酸辣开胃、根根筋道的酸辣粉,另一盘则是用特殊手法腌制晾晒后油炸的脆金丝菜,口感香酥,回味无穷。
这两道菜成本低廉,风味却极为独特,瞬间征服了所有人的味蕾。
“诸位,”苏锦绣待众人品尝得差不多了,朗声开口,“这两道新品,连同锦绣山珍系列,皆可与各村合作。凡愿合作者,今日可预付定金,签订契书,日后优先供货,价格从优!”
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些里正乡绅本就是为锦绣山珍的厚利而来,如今又见识了新品的潜力,哪里还坐得住?
当场便有七八个村的代表挤上前来,争相缴纳定金。
苏锦绣趁热打铁,当场宣布成立“联村供销盟”。
凡入盟者,需推选一名代表,共同遵守盟约——所有产品,无论销往何处,必须统一价格、统一包装、统一运输,严禁私下竞价,扰乱市场。
为了防止有人以次充好,败坏名声,她还亲手展示了防伪技巧。
她取过一个礼盒,翻至底部,用一枚特制的印章蘸上秘制药水轻轻一盖。
初看之下,毫无痕迹,但若用火折子微烤,便会显现出一朵梅花的暗印。
“此印名为‘踏雪寻梅’,梅花五瓣,一瓣都不能少。”苏锦绣的声音清冷而坚定,“市面上若出现四瓣或六瓣梅花,皆为假货,我苏家必追查到底!”
这一系列雷厉风行的举措,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小石头站在一旁,满眼都是崇拜,他悄声对姐姐说:“姐,你现在已经不是在卖菜了,你这是在立规矩。”
苏锦绣闻言,淡然一笑,眸光深远:“规矩立得住,才叫江山。”
供销盟成立,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迅速将周边村落的利益与苏家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又过了五日,那个曾被黑衣人拦下的货郎,竟在深夜独自一人摸了回来。
他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见到苏锦绣,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从怀中颤巍巍地掏出一个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黑布解开,赫然是一个完好无损的“供奉”礼盒。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盒盖上,静静地压着一枚青铜小牌。
牌子不过拇指大小,造型古朴,形如一条盘踞的毒蛇,蛇身中间镂空,恰似一只窥探的眼睛。
萧北辰拿起铜牌,翻了过来,只见牌子背面,用古篆刻着两个字:验通。
“这是……”李阿婆凑上前来,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惊骇,“这是前朝禁军‘九渊驿’的通行符!老身曾听祖辈说过,此物早已失传百年,见符如见统领亲临!”
九渊驿!
苏锦绣心头猛地一沉。
她瞬间想起了赵三麻子在陷入昏睡前,断断续续的胡话——“穿黑袍……不像活人……走得没声……”
那根本不是鬼,而是守墓人一族遗留下来的机关傀儡系统!
而这枚盘蛇铜牌,正是启动和通行于各个“九渊驿”关卡的钥匙之一!
那伙人,不仅找到了皇陵的线索,甚至已经掌握了部分外围的控制权!
他们之所以高价收购“供奉”礼盒,恐怕不是为了口腹之欲,而是为了验证“醒味引”的功效,甚至……是为了用它来控制某些东西。
苏锦绣摩挲着那冰冷的铜牌,指尖传来一丝刺骨的寒意。
但她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起了一股更为炽烈的战意。
她没有鲁莽地拿着符牌去一探究竟,而是立刻叫来村里手艺最好的银匠,连夜仿制了三枚一模一样的赝品。
次日一早,她将三枚赝品分别交给三名信得过的货郎,让他们沿着三个不同方向的废弃古驿站路线去送一批普通山货,并嘱咐他们,若遇盘查,便亮出符牌。
等待是煎熬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村子里的气氛也愈发凝重。
直到傍晚,两名货郎平安归来,都说一路顺畅,无人盘问。
唯独……前往东线清风驿的那名货郎,彻底失去了踪迹。
苏锦绣心中了然。鱼儿,上钩了。
她当机立断,下令全村戒严,锁村闭户,所有壮丁手持棍棒火把,分班加岗,通宵巡夜。
果然,当晚子时刚过,村口那厚重的木门,传来了三声极有规律的叩门声。
“咚……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负责守门的壮丁透过门缝看去,只见一名身形鬼魅的黑衣使者悄然立于门外,手中托着一张素白的信笺。
信笺很快被送到苏锦绣手中。
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笔锋锐利如刀:“主上邀您独赴清水潭,凭牌换人。”
笺尾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用特殊手法压印上去的、半片枯叶的痕迹。
萧北辰凑近一看,脸色骤变,失声道:“这是‘落叶归根令’!是先帝身边最神秘的‘影卫’专用的密令,除了他们和……和先帝近侍,外人绝不可能知晓!”
一时间,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对方的身份,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恐怖和复杂。
然而,苏锦绣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毫无惧色。
她拿起笔,在那张素笺的背面,反手写下一行娟秀却力透纸背的小字:“我可以去,但须带十担‘醒味引’调味粉,作为见面礼。”
写完,她将信笺递还给门外等候的护卫,让他们交还给黑衣使者。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压低声音对一脸凝重的萧北辰说道:“他们既怕毒,又贪香。我要的,就是让他们尝一口,就再也戒不掉。”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与疯狂。
临行前的那个夜晚,月凉如水。
苏锦绣将那枚真正的盘蛇铜牌,小心翼翼地交给小石头,让他藏进院里那口装满了粮食的大米缸最底层。
她郑重地叮嘱弟弟:“记住,若三日之内我没有回来,你就带着这枚牌子,立刻出村,一路向北,去找镇北军的旧部统领。把牌子交给他,他知道该怎么用。”
月光洒在少女清瘦的肩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银霜。
她披上早已备好的斗篷,遮住了那张绝美的容颜,只留下一双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的眸子。
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推开院门,挺直的背影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决然地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村外的道路蜿蜒向前,通往那个未知的、名为清水潭的险境。
苏锦绣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是滔天的阴谋,还是死亡的陷阱。
但她知道,这一步,她必须走。
因为在这盘棋上,她早已不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要做的,是掀翻棋盘,成为那个执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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