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伤的恢复期很长,万幸蒋宴礼只有小臂受伤,加上年轻体格好,一个礼拜便选择了出院。
趁周六,崔莉假少只有半天,蒋宴礼带她去超市选购日用品。
“昨天住的适应么?我还能再陪你一晚,明天回学校,莉莉可以接受吗?”
蒋宴礼单手推购物车,低头看她东张西望的脑袋。
在孙立强和王佳怡的介入下,崔莉“独当一面”完成了搬家。
本来也没什么可搬的,该烧的都烧完了,她抽空回家看了眼,矗立于灰烬中房屋佝偻的框架,内心没有唏嘘,拍张照当留念,践行房子着火我拍照的潇洒理念。
琳琅满目的货架,崔莉选择困难症,咬着手指头见啥都想买。
“还好吧。除了太安静有点失眠,不过能习惯。对了,保姆什么时候会到?”
她把一捆打折促销的卫生纸扔进车篮,扭头奔向另一处打折区域。
好日子过了很久,但贪小便宜是紧跟她年龄一起长大的伙伴。大写加粗的红色数字总能激起崔莉最原始的购买欲。
蒋宴礼寸步不离跟着她,远看,就是高大男孩跟着小女朋友逛超市的场景。
他语气无奈,“我付款,莉莉不用只看促销商品。”
崔莉固执,硬是把胶带缠着的两排苹果汁收入囊中。
“做饭阿姨周一应该会到,”蒋宴礼见状也懒得阻止,她开心就好,“以后一日三餐都有人做,莉莉要按时吃饭。”
他打量女孩瘦弱的身躯,盈盈一握的腰肢让卡通毛衣都显得空荡荡。语气如常,“不好好吃饭哥哥会生气的。”
“知道了知道了。”崔莉孩子气地嘟嘟囔囔,“上次的气还没生完,就想着生下一次的气,哥哥气性好大哦。”
半小时后,两人提着满满当当的日用品走出超市。
蒋宴礼空出来的手牵起崔莉。
做过千百遍的动作。
十指交握,严丝合缝。
可崔莉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倏然甩开蒋宴礼的手。
“怎么了?”蒋宴礼只当她耍小性子,重新拉住她手,“好了,哥哥不念叨了,莉莉想什么时候睡觉就什么时候睡觉。”
视线里宋御和母亲站在车旁闲聊着什么,崔莉条件反射再次甩开。
空气诡异地凝滞两秒,男声沉了下来,觑她发顶:“要闹回家闹。”
“我才没闹。”崔莉一个人走得飞快,细又长的两条腿迈出残影,“公交车要赶不上了,哥哥也走快点。”
蒋宴礼若有所觉地回头,没什么表情。
晌午,秋老虎来得突然,火红太阳炙烤大地,崔莉提着最小单位的购物袋,吃力地爬上三楼。
蒋宴礼帮她录入密码锁指纹。
“你贴的?”
门框两边褪色的七扭八歪的对联,男生沁了冰的眸底逐渐软化。
崔莉挺不好意思,“二月份菜市场两对十块,我图便宜买了。”
去年过年蒋宴礼也不在,蒋母的病情时好时坏。
他在最重要的阶段,时间被碎片化。
一部分用来学习,一部分照顾妈妈,还有一部分陪着崔莉。
她承认,想念他,全世界团聚的日子。
雪花漫天飞舞,她和遥远的他通着电话,踮起脚尖,偷偷把对联贴在他们家门口。楼道留下湿润的雪花脚印,很快就化了。
又爱又恨揉揉她的蘑菇头,他们一同推开房门。
蒋宴礼有片刻的恍惚。
尘封的空气中漂浮着很淡的微粒子,采光极好,阳光从起居室的大落地玻璃窗折射进来,姜黄色木地板分割成一块块优美的光影面包。
住了七年的家,离开有半年之久,电视墙上母亲钟爱的法国知名艺术家画作仍在——金色稻田,小女孩勇往无前奔跑。
两室两厅的格局,蒋母的卧室和客厅都镶有欧式椭圆形阳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花盆瓷器。崔莉没来得及收拾,楼下花园里的光景凄惨,凋零。
“昨晚在哪张床睡的?”
回神,蒋宴礼面不改色,提重物仍轻轻松松,两人默契地把袋子里的用品挨个拿出,撕开包装袋,各就各位。
才劳动了不到五分钟,崔莉气喘吁吁栽进绵软的沙发,趴在那翘着脚看他忙碌。
“当然在你的房间睡呀。蒋阿姨的床太大了,我睡着不踏实。”
其次蒋宴礼的床睡着安心,床头柜到现在都有他俩淘气刻出来的——
“崔莉是小猪”“哥哥是本o”(笨蛋)。
蒙进被子里就好像闻到他在身边。
蒋宴礼半蹲着拿出一瓶牛奶给她扔过来,崔莉稳稳接住,抽出吸管咕嘟咕嘟地喝。
他卷起短袖下摆方便干活,精壮的腹肌若隐若现,问她:“玩偶喜欢不?知道小米对你很重要,我特意给莉莉买了一样的。”
小米是陪伴了崔莉十多年的小熊玩偶,她在垃圾场住的时候捡到的,别人不要的玩偶她当做宝,洗一洗,搂着睡了好多年。
崔莉爬起来,盘腿直直坐着,盯他黑色短袖里宽阔优越的背部线条。
“不一样。”
“嗯?”蒋宴礼停下手中动作,缓缓起身过来蹲她面前,神情认真,“哪里不一样?我重新给小宝买。”
“我的小米是杂牌子,你买的太贵了。”
识图搜索是现代最伟大的发明,崔莉靠这个功能认识好多奢品牌。
话语里难免有失落,她低阖着眼睫,想装作无所谓,抿着的粉唇却暴露情绪。
蒋宴礼眉心毫无征兆地跳动。
握紧她放在膝盖的手,觉得不够,便强硬地展臂,环住她的细腰。
被上帝精雕细琢过的脸,浅浅埋在她的腿根。
“对不起,都怪哥哥。我知道小宝特别难受。”
崔莉被他抱得肚子很难呼吸,偏着头,阳台上的花盆光秃秃。
她半晌才开口:“你不知道。”
他想过救练习册,都想不到要救她最重要的陪伴。也不是想怨他,丢失心爱之物的悲伤总得有人承担。
大腿猛然刺痛,崔莉惊呼一声,就见蒋宴礼惩罚似的张嘴咬了口她的右腿。
他抬眼,褐色眸中闪着潋滟的微光,如同引人堕落的海底暗流:“我知道,因为哥哥也失去过很重要的东西。”
紧接着,崔莉头一次得知十三岁以前的蒋宴礼,养过一只雪纳瑞小狗。
“它是男孩子,我给它起名叫yuli。”
蒋宴礼轻轻抱着她来到阳台,指角落里少有没死透的花盆,大概是牡丹,神情悲怆。
“它就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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