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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别院,阿俏找来药箱,笨拙地为自己上药。
砸到的地方早就肿胀不堪,一碰就疼得钻心。
她咬着唇,沾了清凉的药膏,一点点涂抹上去。
她想起从前,她徒手抓鱼,满手都是细小的伤口。
燕绥会把她的手捧在手心里,一边哈着热气,一边埋怨她:“阿俏,你怎么总是不爱惜自己?”
那时,他眼里的心疼,比任何药膏都管用。
不像现在。
恍惚中门外传来脚步声,阿俏下意识将手缩回袖中。
门被推开,燕绥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
他手里提着一个锦盒,随手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你的腿,太医看过了吗?”
“小伤,不必了。”阿俏垂着眼,声音平淡。
燕绥似乎被她这疏离的态度噎了一下,沉默片刻,将锦盒推到她面前。
“这是给你的。”
阿俏没有动。
燕绥等得有些不耐,径自打开了盒子。
里面的华服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明日长公主在曲江池设宴,京中贵女都会到场,你穿这个去。”
他的语气,不像商量,更像命令。
阿俏看着那件华美的衣裳,只觉得刺眼。
她从未穿过这样好的料子,也融不进那样的场合。
她轻声问:“为什么是我?”
燕绥蹙了蹙眉:“什么为什么?”
“这种宴会,苏小姐去,不是更合适吗?”
“阿俏!”燕绥的声音陡然转冷,“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晚卿自然会去。”
“今日之事,是她觉得心中有愧,特意为你挑了这件衣服赔罪。她如此大度,你还要斤斤计较到何时?”
苏晚卿挑的?
原来如此。
阿俏的心缓缓收紧。
连一件衣裳,都是另一个女人替他施舍的。
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殿下,我不去了。我这样的人,去了只会给你丢脸。”
“阿俏。”燕绥彻深深看她,“我的决定,何时轮到你来置喙?明日辰时,我让马车来接你。别让我失望。”
说完,他拂袖而去,不带一丝留恋。
门被风带上,发出砰的一声,像是一记重锤,砸在阿俏心上。
她看着那件衣服,最终还是无声地笑了。
也好,就当是最后的告别吧。
第二日,曲江池旁,阿俏穿着那身衣服,独自坐在角落里。
像一只误入孔雀群的麻雀,与周遭的繁华格格不入。
不远处,燕绥正与苏晚卿并肩站在一艘画舫的船头。
他为她挡着风,她仰头对他笑着,两人低声交谈,亲密无间。
“阿俏姑娘,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苏晚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笑意盈盈地在她身边坐下。
“这身衣服,果然很衬你。”她上下打量着阿俏。
阿俏攥紧了袖口里受伤的手,没有作声。
“怎么不说话?”苏晚卿靠近她,声音压得极低。
“是不是觉得,自己像个笑话?穿着我为你挑选的衣服,看着我和殿下郎情妾意。”
她轻笑一声:“阿俏,认清自己的位置吧。”
“你不过是殿下失忆时的一段荒唐过往,等他腻了,随时都可以丢掉。”
心口刺痛,阿俏站起身想走。
“想走?”苏晚卿一把拉住她,“我还没说完呢!”
两人正在水榭边缘的栏杆旁拉扯。
苏晚卿脚下忽然一滑,惊叫着向后倒去,同时死死拽住了阿俏的衣袖。
“啊!”
“扑通!”
接连两声,两人双双坠入池水之中。
阿俏自幼在河边长大,水性极好,可落水的瞬间,她却放弃了挣扎。
或许,就这样结束也不错。
池水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口鼻,意识模糊间,她看到一道身影毫不犹豫地跃入了水中。
是燕绥。
他来了。
心中最后一丝早已熄灭的火星,似乎又颤巍巍地燃起了一丝微光。
她努力睁开眼,透过浑浊的水波,看到他正奋力朝这边游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而,就在他与她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没有片刻停留,径直游向了不远处正在水中扑腾的苏晚卿。
“晚卿,别怕!”
他焦急的声音穿透水层,模糊地传来。
阿俏的身体,比这池水还要冷。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苏晚卿紧紧揽入怀中,用尽全力将她托出水面,甚至没再回头看她一眼。
原来,他不是来救她的。
他只是路过她,去救他的心上人。
阿俏缓缓闭上了眼,任由身体不断下沉。
在那个漏雨的小木屋里,他也曾说过:“阿俏,若有危险,我定会成为你的浮木。”
如今,他成了别人的浮木。
而她,终究是要沉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