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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6章

“唔……”

罗万舒展着僵硬的身体,每一寸筋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太久没动真格,这身子骨快散架了。”

喧嚣的午休浪潮般退去,罗万开始了他的清扫。

药水瓶被他一一扶正,在架子上站成一列列沉默的卫兵。

他从地下室拖出扫帚,木柄温热。

扫帚的沙沙声中,积攒的尘土与不知从何而来的泥块被一寸寸扫净。

这家学院唯一的小卖部,疯长的喧闹只在几个短暂的时刻扎根。

余下的光阴里,只有零星的脚步声偶尔叩响地板,宁静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黏稠而温暖,懒洋洋地淌过窗棂,在地板上铺开一片金色的地毯。

罗万沐浴其中,连呼吸都变得舒缓。

他眯起眼,享受着这份偷来的和平。

没错,来帕伦西亚,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如果有什么混账东西胆敢击碎这份宁静,他会亲手敲爆它的脑袋。

念头刚落。

“我来啦——!面包!!”

一声清脆的叫嚷,像一块石头砸碎了平静的湖面。

那家伙,今天也分毫不差地来了。

罗万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阿黛拉那双沾满泥污的靴子,在他刚拖干净的地板上印下一个个欢快的、该死的脚印。

这位小姐的嗓门能顶五个丽芙男爵。

除了偷面包,她还身怀一种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搅乱周遭一切的“非凡天赋”。

自从那个总欺负她的安德森被送进神殿,她就像挣脱了枷锁,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灿烂刺眼。

起初,罗万还以为这俩人是一对。

她为安德森偷面包,就像骑士为心爱的姑娘去悬崖上采摘绝世的花朵,是一种带着愚蠢热情的挑战。

现在看来,他错了。

她顶多算个跑腿的。

事实上,那件事之后,阿黛拉身上那种明快的傻气似乎感染了周围。

在一年级新生里,罗歇尔伯爵家次女的风评极佳。

一个有点蠢,但心地善良的好朋友。

这所学院,本质上是一片弱肉强食的丛林。

一个出身高贵、漂亮善良,偏偏在魔法上一窍不通的傻白甜贵族,在其他学生眼中,简直是头号拉拢、最能博取好感的头号“投资品”。

“东西在那儿,自己拿一个滚。”

罗万下巴朝着面包架一扬,语气里结着冰。

“欸?我不要昨天的啦,要刚出炉的!你看,我带钱了!”

阿黛拉晃了晃手里几枚可怜的铜币,发出叮叮当当的噪音。

但在罗万眼里,这丫头的烦人程度,已经到了需要物理驱除的地步。

阿黛拉似乎一厢情愿地将他当成了恩人,一有空就从遥远的一年级教室像一阵旋风般卷过来,目标明确地消耗他的耐心。

她那双不老实的手已经有了两次“前科”,罗万的神经时刻都像拉满的弓弦,生怕一眨眼,货架上又会少点什么。

“冉阿让。”

“……”

“喂,冉阿让。”

“我不是冉阿让呀?我叫阿黛拉!”她歪着头,一脸纯然的无辜。

“你就这么闲?作业都写完了?”

“啊!您是要亲自指导我功课吗?”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辰。

“……”

“真的可以吗?!拜托您了!我……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那种……能撕裂天空的魔法!”

他越是想把这块牛皮糖甩开,就越感觉自己正被她拖进一个甜蜜又黏腻的漩涡。

偏偏他还不能公然发火。

毕竟,他与安德森那场所谓的“决斗”能被悄无声息地压下,没惊动学生会,全赖阿黛拉那份离谱的证词。

她说,安德森是因为吃了沾满泥土的面包,不幸噎住才昏过去的。

“不教。滚。”

罗万没兴趣在她身上浪费一秒钟。

这女孩的魔法前途黯淡得像蒙尘的玻璃,天赋更是贫瘠得堪比赫尔泽布蚁穴里被啃剩下的空壳。

空空如也,毫无指望。

听说,罗歇尔家族都对她近乎放弃。

不,如果只是放弃,对她而言反倒是一种慈悲。

一个正常人,在亲眼目睹了足以撼动天地的六阶魔法——而且是王国从未公开过的秘术之后,第一反应会是求人辅导作业?

如果她是认真的,那阿黛拉这个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天灾。

“哎呀,别这么冷淡嘛,教教我嘛~。我叫您老师好了,罗万老师~。”

罗万深深吸了口气。

当时在场的唯一目击者,是这么一个蠢得无可救药的丫头,他由衷地感到……庆幸。

***

魔法系二年级必修课——“黑魔法实战运用”,是学院里臭名昭著的学分墓场,挂科率常年高居榜首。

潘海姆王国与圣国的关系虽算不上水火不容,却也绝不意味着对黑魔法敞开怀抱。

它之所以被列入课程,仅仅是因为,对于追求真理的魔法师而言,这是绕不开的一道黑暗门槛。

问题在于,黑魔法的驱动力是“业力”。

哪怕是最基础的术式,也需要使用者背负一定量的业。

这直接导致整间教室的学生,都无法通过实践获取分数,只能在堆积如山的理论知识里苦苦挣扎,耗费数倍于其他科目的心血,只为能通过格拉托斯教授那地狱难度的考试。

然而,向来稳坐首席的丽芙,此刻却心不在焉。

鹅毛笔在羊皮纸上刮擦出细密的沙沙声,周围的同学都在奋笔疾书,唯有她,在课桌下,指尖正反复摩挲着一件冰冷的小东西。

“丽芙,你怎么了?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的。”

朋友凯伦的低声询问,只换来她一个微不可察的摇头。

“……没什么。”

她的心乱成一团乱麻。

风暴的中心,是那张不久前从小卖部买来的利特维斯试纸——此刻,它已然焦黑一片。

是制作时出了纰漏?

不。

她清晰地记得,那个叫罗万的男人将它递过来时,它还是一尘不染的纯白。

而自那时起,它就静静躺在她的包里,再未被任何人触碰。

那么,这片深不见底、如同泼墨般的漆黑,究竟是谁的业力?

答案,昭然若揭。

丽芙的贝齿轻轻咬住下唇。

以她的聪慧,早已洞悉了这颜色背后令人战栗的含义。

‘如果,书上写的是真的……’

光明神殿的教义明确记载:人类生来洁净,不带业力。即便是最邪恶的黑魔法师,也需借助魔力为媒介,才能催动业力施法。

《基础魔法学》因此断言,业力越深,试纸便会呈现越浓重的赤红。

而黑色——利特维斯试纸上的黑色,只指向一种可能。

一个被光之神彻底遗弃,连一丝神赐魔力都未曾拥有的……不洁之物。

‘魔族。’

这个词像一根冰锥,刺得她心脏骤停。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证明这一切只是个荒谬错误的方法很简单。

窥视试纸上附着的记忆。

可她,却迟迟下不了这个决心。

那份未知的真相,让她感到恐惧。

“唉……”

一声轻叹,从唇边溢出。

课后,空荡的教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经过短暂的挣扎,她终于开口。

“凯伦。”

“嗯?”

“你……觉得罗万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谁?”

……原来连名字都不知道吗。

“就是小卖部的老板。”

“哦——那个总是一脸生无可恋,偶尔还偷偷瞄人胸口的大叔?”

凯伦的评价刻薄得像一把手术刀。

丽芙觉得,倒也不至于……吧。

“他看着不像大叔……他说自己二十……八岁。”

“我的天,丽芙。像我们这样的贵族小姐,社交季一年内嫁不出去就是老姑娘了。男人撑死再加两岁。二十五岁还没对象的,不是准备进修道院,还能是什么?”

“可、可他没说是贵族啊!”

“那不是更糟?平民到这年纪,孩子都该有七个了!”

“可是……”

看着好友一反常态地为那个男人辩护,凯伦的嘴巴惊讶地张成了“O”形。

自入学以来,她一直陪在丽芙身边,深知这位一无所有的没落男爵之女,究竟拒绝了多少沙龙的邀约。

就连那些眼高于顶的教授们,都争相劝说她毕业后进入自己的魔塔。

可现在,那个唯一能让她冰冷面具出现裂痕的异性,竟然是那个脾气古怪的小卖部老板?

这绝对不行!

“丽芙!你疯了吗!?”

“怎、怎么了?”

凯伦猛地抓住她纤细的肩膀,让她像只受惊的小猫般浑身一颤。

明知丽芙厌恶身体接触,凯伦此刻却顾不上了,连珠炮般地质问:“就算你家道中落,也不至于去看上一个小卖部老板吧!他跟门口的警卫有什么区别?不,警卫至少身材还行,那个罗万呢?他有什么?”

丽芙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对一个如同街道清洁工、铺床侍从般,每天只会短暂照面的人,谁又会去评价他好或不好呢?

当然,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倒是一直没断过。

比如,学院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校规里,唯独关于小卖部的条款写得细致入微。

比如,那位天璇魔塔出身的理事长,对小卖部老板的态度谦卑得近乎谄媚。

再比如,荷鲁斯灯塔的电报航线图上,学院正中央被挖开了一个黑洞,一片空白。

但这些,终究只是捕风捉影的谣传。

而这些可疑的传闻,反而更加坚定了凯伦的决心。

“你了解他吗?知道他的过去,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不……”

“对吧!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大概也就那样了。看样子就睡在小卖部二楼,肯定邋遢得要命。搞不好,在城外还养着情人呢!”

“情人!?”

“只是可能!你看他那头乱得像鸟窝的头发,肯定很臭吧!”

“有、有那么严重吗?”

“我没闻过我怎么知道!总之……丽芙,喜欢谁都好,但要看对象。虽然你现在处境艰难,但你好歹也是个男爵。在我看来,你和那个小卖部大叔,太可惜了。”

“……”

“好了,笔记借你,以后别再提那个人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丽芙望着凯伦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有些茫然。

她只是想听听别人的看法,结果却莫名其妙地被说教了一顿。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罗万,一点也不像魔族。

入学一年多,除了点头之交,他们并无深交。

可他偶尔露出的微笑,那些细微的、不着痕迹的善意,她都一一记在心里。

那么,一个普通的小卖部老板,为什么会引发试纸如此剧烈的反应?

她依旧没有勇气去直面那片漆黑所承载的真相。

‘……好吧,先直接去问他。’

她想,这样最好。

这一定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误会。

毕竟,正如凯伦所说,她对罗万一无所知。

‘可是,万一……’

万一他真的是……

丽芙的手,猛地攥紧。

她紧紧握住了膝上那根小臂长的短杖,那是她的魔杖,是她已故的父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她祈祷着,自己永远不会有用到它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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