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清辉阁的正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沐璃端坐在上首主位，换上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藕荷色宫装，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倦怠，仿佛眼前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小蝉和秀儿一左一右侍立在她身后，脸上难掩紧张。
殿中央，管事太监徐公公被两名身材粗壮的嬷嬷反剪双手押着，嘴里塞了布团，发出呜呜的声音，脸上满是惊恐和汗水。他脚边散落着几匹颜色鲜亮的锦缎和一个明显价值不菲的赤金缠丝手镯，正是“赃物”。
林贵妃端坐在客位，一身玫红宫装，艳丽逼人，纤纤玉指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盖，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得意与讥诮。她身后站着数名心腹宫人，气势凌人。
“月璃妹妹，”林贵妃率先开口，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假惺惺的惋惜，“不是姐姐说你，你年纪轻，又是刚从南月那等小地方来，不懂得约束下人也是情有可原。可这徐公公，胆子也忒大了！竟敢偷盗内廷府库的贡品锦缎和先帝赏赐给太妃们的金镯！这要是传出去，旁人还以为妹妹你御下不严，甚至……是受了你的指使呢！”
她一顶大帽子直接扣了下来，字字句句都在将事情往沐璃身上引。
沐璃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徐公公，最后落在林贵妃脸上，语气温和甚至带着点茫然：“贵妃姐姐此话，妹妹听不明白了。徐公公是内廷司分派来清辉阁的管事，他的品行，内廷司当初应是核查过的。至于这些东西……”
她微微倾身，仔细看了看那锦缎和金镯，疑惑道：“妹妹记得，内廷司送来的份例清单上，似乎并无此等成色的锦缎。而这金镯……样式古朴，倒像是前朝旧物，妹妹入宫晚，见识浅薄，实在不认得是哪位太妃娘娘的赏赐。不知姐姐是在何处人赃并获？可有凭证证明这些是库房失窃之物？”
她句句反问，不接林贵妃扣下的罪名，反而质疑起“赃物”的来源和指证的合理性。
林贵妃脸色一沉，没想到沐璃竟如此镇定，还敢反问于她！她冷哼一声：“怎么？妹妹这是在质疑本宫诬陷他不成？人赃并获，是在通往宫外夹道的角落里！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他抵赖！至于这些东西的来源，内廷府自有存档，一查便知！莫非妹妹还想包庇这刁奴？”
“姐姐言重了。”沐璃依旧不慌不忙，“妹妹并非包庇，只是觉得，凡事需得证据确凿，方能令人信服。既然姐姐说人赃并获，那便是人赃并获吧。”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附和，却让林贵妃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
沐璃不再看林贵妃，目光转向挣扎的徐公公，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徐公公，贵妃娘娘指证你偷盗御用之物，你，可有话说？”
押着徐公公的嬷嬷看向林贵妃，见林贵妃微微颔首，才扯掉了他口中的布团。
徐公公立刻涕泪横流地喊起冤来：“殿下！殿下明鉴啊！奴才冤枉！奴才……奴才是发现这些东西被遗落在路边，正要……正要捡起来交公，就被贵妃娘娘的人给拿住了！奴才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殿下！”
他一边喊冤，一边用哀求的眼神看向沐璃，希望她能看在他是清辉阁管事的份上保下他。
沐璃心中冷笑。这徐公公果然是个蠢的，到了这个时候，还妄想蒙混过关，甚至想把她也拖下水。
“哦？捡到的？”沐璃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价值千金的贡缎和太妃金镯，就这么巧，被你‘捡’到了？还偏偏是在人迹罕至的夹道角落里？徐公公，你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徐公公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惨白。
林贵妃见状，趁机施压：“妹妹也听到了，这刁奴满口狡辩！依宫规，偷盗御物，乃是重罪，当杖毙！妹妹若是不忍心，姐姐可以代劳，替你清理门户！”她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殿内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沐璃身上，看她如何决断。是忍气吞声，任由林贵妃在她宫里处置她的人，落个无能的名声？还是强行保下徐公公，坐实御下不严甚至同流合污的嫌疑？
小蝉和秀儿紧张得手心冒汗。
沐璃却忽然笑了，那笑容清浅，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冰冷：“贵妃姐姐热心肠，妹妹心领了。不过，清辉阁的人，犯了清辉阁的规矩，自然该由妹妹自己处置，岂敢劳动姐姐大驾？”
她不等林贵妃反驳，目光倏地锐利起来，如同冰锥般刺向徐公公：“徐明！你当真以为，你之前克扣份例，中饱私囊，与外廷太监勾结倒卖宫中器物的那些勾当，本宫一概不知吗？！”
这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殿中！
徐公公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她……她怎么会知道？！那些事他做得极为隐秘！
林贵妃也是脸色微变，她只查到了徐公公今日“栽赃”的这件事，却不知他背后还有这么多龌龊！
沐璃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徐公公，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他的心尖上：“你借着采买之便，虚报价格，贪墨银两共计一百二十七两；你与内廷司库房太监勾结，以次充好，将份例中的上等银霜炭换成了劣质烟炭；你还曾将太后赏赐给本宫的一对玉如意偷偷拿出宫典当，以为本宫不识货吗？！”
她每说一句，徐公公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这些事，她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楚！连具体数额、细节都一清二楚！
小蝉和秀儿也惊呆了，她们完全不知道殿下暗中竟然查到了这么多！
林贵妃脸上的得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不定。这个南月公主，远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你今日是否偷盗，暂且不论。”沐璃在徐公公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如铁，“单凭你之前这些背主贪墨之行，本宫就可直接将你乱棍打死！”
徐公公彻底崩溃了，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是……是有人指使奴才……指使奴才今日……”
“闭嘴！”林贵妃猛地站起身，厉声打断他，脸色铁青。她不能让这狗奴才把她攀咬出来！
沐璃却仿佛没听到林贵妃的呵斥，只是冷冷地看着徐公公：“指使？谁指使你贪墨？谁指你你倒卖宫中器物？嗯？”
徐公公的话被堵在喉咙里，他看看沐璃，又看看面目狰狞的林贵妃，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再说。
沐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不需要徐公公当众指证林贵妃，那只会逼得林贵妃狗急跳墙，与她不死不休。她只需要点到即止，让所有人明白，她什么都知道，林贵妃今日之举，不过是借题发挥，甚至可能是栽赃陷害！
她重新坐回主位，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言辞锋利、气势逼人的不是她一般。
“贵妃姐姐也看到了，”沐璃看向脸色难看的林贵妃，语气带着一丝无奈，“这刁奴劣迹斑斑，今日之事，是偷盗还是被人构陷，已然说不清。但无论如何，他背主贪墨，证据确凿，按宫规，绝不可轻饶。”
林贵妃胸口剧烈起伏，她知道，今天这局，她输了！不仅没扳倒沐璃，反而让她借机立了威！
“妹妹既然心中有数，那便自行处置吧！”林贵妃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一刻也不想多待，拂袖而去，她带来的宫人也连忙跟上，灰溜溜地走了。
清辉阁正殿，终于只剩下沐璃自己的人。
沐璃看着瘫在地上如同烂泥的徐公公，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秀儿。”
“奴婢在。”
“将徐明绑了，连同他贪墨的财物清单和证物，一并押送内廷司，禀明缘由，请内廷司依宫规处置。”沐璃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告诉内廷司的人，本宫眼里，容不得沙子。”
“是！”秀儿响亮地应了一声，带着两个粗使太监，将彻底软倒的徐公公拖了出去。她知道，殿下这是在杀鸡儆猴，也是在向内廷司，乃至整个后宫宣告——清辉阁的主人，不是好惹的！
殿内恢复了安静。
小蝉连忙给沐璃递上一杯热茶，心有余悸又充满崇拜：“殿下，您刚才……真是太厉害了！”
沐璃接过茶盏，指尖却微微有些发凉。雷霆手段，她并非不会，只是不愿轻易动用。但在这吃人的后宫，仁慈即是取死之道。
今日之后，那些暗中窥视的眼睛，应该会收敛许多了。
“去把所有人都叫到院子里。”沐璃饮了口茶，淡淡道。
很快，清辉阁所有宫人，包括那个之前眼神闪烁、名叫翠云的宫女，全都战战兢兢地聚集在院子里，鸦雀无声。方才殿内的动静，他们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一些，此刻看向沐璃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沐璃走到廊下，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徐明之事，尔等都已知晓。”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本宫待人，向来宽厚。但宽厚，不等于纵容。”
“忠心办事的，如小蝉、秀儿，本宫自有重赏，绝不亏待。”
“但若有谁，心存侥幸，以为本宫可欺，或吃里扒外，与外勾结……”她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脸色惨白的翠云，“徐明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都听明白了？”
所有宫人齐刷刷跪倒在地，声音带着颤抖：“奴才/奴婢明白！谨遵殿下教诲！”
沐璃知道，经此一事，清辉阁内部，暂时可以肃清了。那个翠云，想必也不敢再有什么异动。
她挥挥手，让众人散去。
……
徐公公被押送内廷司，很快就被杖责八十，革去职务，发配去了皇陵苦役。消息传开，后宫震动。
谁也没想到，那个看似柔弱可欺的南月公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如此狠辣果决！不仅轻松化解了林贵妃的发难，还顺势清理了门户，树立了威信。
原本一些等着看笑话或想趁机踩上一脚的人，顿时收敛了心思。
皇后在得知消息后，沉默了片刻，只对身边的心腹宫女说了一句：“看来，咱们这位南月公主，是块硬骨头。告诉下面的人，暂时不要去招惹清辉阁。”
连宣政殿的君临渊，听到赵德全绘声绘色的描述后，也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倒是只藏着爪子的小野猫。”他低语一句，随即吩咐道，“挑几样像样的东西，赏给她。就说是……朕嘉奖她秉公执法，整顿宫闱。”
“奴才遵旨。”赵德全心中暗惊，陛下这赏赐，意义非凡啊！这分明是认可了南月公主的做法！
当皇帝的赏赐送到清辉阁时，沐璃正在教小蝉辨认几种常见的草药。听到旨意，她平静地谢恩接赏，脸上并无太多喜色。
她知道，这赏赐既是肯定，也是一种更深的束缚。她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了这座宫廷的战车上，再无退路。
夜色渐深。
沐璃独自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半月有余，却已几经生死，周旋于暴君、太后、后宫妃嫔之间。
救赎值面板上，数字已经变成了65点。立威、获得太后信任、化解危机，都带来了不菲的收益。
她兑换了“基础医术（精通）”，消耗了40点救赎值。大量的中医药理、诊断知识、方剂配伍涌入脑海，让她对太后头风的调理有了更深的把握。
剩余25点，她暂时留存。
力量在一点点积累，但前路依旧漫长而危险。君临渊那颗被坚冰包裹的心，丝毫未见融化的迹象。
她轻轻摩挲着腕上一支新赏下来的羊脂玉镯，触手温润。
“系统，”她在心中问道，“下一个可能触发救赎进度的关键节点，在哪里？”
系统沉默了片刻，机械音回答道：“信息不足，无法精确预测。建议宿主继续提升自身影响力与价值，并密切关注任务目标的行为模式与情绪波动。”
影响力与价值……行为模式与情绪波动……
沐璃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君临渊那双深不见底、时而冰冷时而带着玩味的眼眸。
或许，她该更主动一些了。
不能只等着他抛出难题，她需要创造机会，去触碰他内心那被重重封锁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