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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秋雨下了整整三天,淅淅沥沥的,把石坪村泡得发潮。沈念家那扇朝北的窗棂早就朽了,风裹着雨丝往里钻,在墙根积出一小滩水。她用旧布塞了缝隙,可冷风还是像长了眼睛,顺着布的边缘往里溜,吹得她后颈一阵阵发麻。

这天傍晚,雨总算小了些,变成了蒙蒙的雨雾。沈念正蹲在灶膛前添柴,忽然听见院门口有“吱呀”的推门声,伴随着一阵熟悉的、带着点笨拙的脚步声。

她心里一跳,端着锅铲的手顿在半空。

“在家吗?”是陈砚之的声音,裹着雨气,有点闷。

沈念赶紧把火压小,用围裙擦了擦手,跑去开门。陈砚之站在门口,头发和肩膀都湿了,工装衫紧贴在身上,手里还提着个工具箱,箱角滴着水。

“你怎么来了?”沈念侧身让他进来,鼻尖有点发酸。这雨雾天,村路滑得很,从村东头的农机站到村西头的王老五家,少说也要走一刻钟。

“听王婶说你家窗棂漏风,”陈砚之把工具箱放在门槛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来看看能不能修。”

沈念这才注意到他工具箱里露出来的几块木板和一把锯子。她心里暖烘烘的,嘴上却忍不住念叨:“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等晴了再来?冻感冒了怎么办?”

陈砚之难得地笑了笑,眼角的纹路舒展开:“晴了怕你早冻坏了。”

他说着就走到北窗边,蹲下身查看。窗棂是木头做的,年久失修,好几根已经蛀空了,风一吹就“咯吱”响。陈砚之用手指戳了戳朽坏的地方,木屑簌簌往下掉。

“得换几根棂子。”他说着从工具箱里拿出卷尺量尺寸,“还好带的木料够。”

沈念赶紧去灶房烧热水,又找出王老五藏着的半瓶白酒——他平时宝贝得很,今天沈念也顾不上了,倒了小半碗递过去:“先喝点暖暖身子。”

陈砚之没推辞,接过去一口饮尽,喉结滚动了一下,脸色果然好看了些。“你家有锤子吗?”

“有,我去拿。”沈念转身在杂物堆里翻了半天,找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锤子,“就是有点钝……”

“能用。”陈砚之接过锤子,又拿出锯子开始锯木料。他的动作很熟练,木屑随着锯子的拉动飞出来,落在他湿漉漉的发梢上。沈念站在一旁看着,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王老五去邻村赌钱了,家里难得清静。雨声敲打着屋顶的瓦片,灶膛里的火苗“噼啪”响,陈砚之拉锯的“沙沙”声,还有他偶尔咳嗽两声的动静,混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安稳。

沈念悄悄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烫。她想起早上林秋月在河边说的那些话,心里又有点发紧。

“陈大哥,”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了口,“林姑娘……她是不是很生气?”

陈砚之拉锯的手顿了顿,没回头:“别管她。”

“可她毕竟……”沈念咬了咬唇,“毕竟你们从小就认识,我不想因为我……”

“没有因为你。”陈砚之放下锯子,转过身看着她,眼神很认真,“是我自己的意思。”

沈念被他看得有点慌,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尖:“我就是觉得……不太好。”

陈砚之没再说话,重新拿起锯子。木屑又开始飞飞扬扬,只是他的动作好像慢了些。

过了一会儿,沈念端来一碗姜糖水,放在他手边的桌上:“趁热喝吧。”

陈砚之停下手里的活,接过碗喝了两口,忽然说:“上次林秋月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沈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天在农机站,林秋月骂她“来路不明”的事。她摇摇头:“我没往心里去。”

“你不是。”陈砚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是沈念,是帮我修机器、会给我送红糖姜茶的沈念,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人。”

沈念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眼眶一下子就热了。在这个村里,除了早逝的爹娘,还没人这么认真地告诉她“你是谁”。王老五只把她当出气筒,村民们看她的眼神不是同情就是鄙夷,只有陈砚之,他说她是沈念。

“快修吧,不然天黑了看不清楚。”她慌忙转过身,假装去收拾灶台,肩膀却忍不住轻轻抖着。

陈砚之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重新拿起锤子。钉子敲进木头的“笃笃”声,在这雨雾弥漫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

窗棂换得很顺利,陈砚之用新木料加固了边框,又在缝隙里塞了浸过桐油的棉絮,最后抹上一层腻子。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试试。”

沈念走过去,轻轻推了推窗户。原本松松垮垮的窗框变得稳稳当当,风再吹过来,果然听不到“咯吱”的响声了,只有雨打在玻璃上的“嗒嗒”声。

“太好了!”沈念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你,陈大哥。”

“举手之劳。”陈砚之收拾着工具箱,忽然注意到墙上贴着的几张纸,是沈念用铅笔描的画——有河边的芦苇,有天上的飞鸟,还有农机站的样子,画得歪歪扭扭,却很认真。

“你画的?”他指着画问。

沈念的脸一下子红了:“瞎画的,你别笑我。”

“画得很好。”陈砚之的语气很真诚,“有灵气。”

沈念没想到他会夸自己,心里甜滋滋的,像喝了蜜。她看着陈砚之把工具一件件放进箱子,忽然想起什么,从灶膛后面摸出个用布包着的东西递过去:“这个给你。”

是两个白面馒头,是她中午偷偷留的,用灶膛的余温捂着,还带着点热乎气。“我……我看你刚才没吃晚饭。”

陈砚之看着那两个馒头,愣了一下,接过来时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谢谢。”他把馒头小心地放进工具箱的侧袋里,“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沈念拿起墙角的伞。

“不用,雨不大。”陈砚之摆摆手,扛起工具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看了她一眼,“窗棂修好了,夜里别再冻着。”

“嗯。”沈念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雾里,手里还攥着那把没递出去的伞,手心全是汗。

她关上门,走到北窗边,看着新换的窗棂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淡淡的木色。风果然不往里钻了,屋里好像一下子暖和了不少。她伸手摸了摸那些光滑的木料,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是王老五回来了。沈念心里一紧,赶紧把桌上的姜糖水碗收起来,还没来得及藏好,王老五就撞开了门。

“死婆娘!老子输钱了!酒呢?”王老五满身酒气,眼睛通红,看见沈念手里的碗,一把抢过去摔在地上,“好啊!你竟敢藏酒给野男人喝?是不是又跟那个陈砚之勾搭上了?”

沈念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刚修好的窗棂,发出“咚”的一声。“我没有……”

“还敢嘴硬!”王老五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往墙上撞,“我早就看你不对劲了!天天往农机站跑,当老子不知道?今天非打死你这个贱货!”

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沈念身上,她死死咬着唇不敢出声,只觉得后背撞在窗棂上,新换的木料硌得她生疼。她看着王老五狰狞的脸,心里却异常平静——至少,窗棂不会漏风了,至少,陈砚之夸她的画有灵气。

王老五打累了,骂骂咧咧地去炕上睡了。沈念蜷缩在墙角,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后背火辣辣地疼,但她走到窗边,摸了摸那些结实的棂子,忽然笑了。

雨还在下,落在新修的窗棂上,发出温柔的“嗒嗒”声,像在唱歌。沈念把脸贴在微凉的玻璃上,看着窗外雨雾里农机站的方向,那里的灯还亮着,像颗安稳的星。

她知道,往后的日子还会有风雨,还会有打骂,但只要这扇窗棂能挡住冷风,只要农机站的灯还亮着,她就还能撑下去。

夜渐渐深了,沈念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和王老五的呼噜声,手指轻轻摩挲着藏在枕头下的那颗水果糖——是陈砚之昨天给的,她一直没舍得吃。玻璃纸在黑暗里闪着微弱的光,像她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念想。

第二天一早,沈念去河边捶衣服,发现岸边放着一小捆柴,上面还压着张纸条,是陈砚之的字迹:“灶膛别烧太湿的柴,烟大。”

沈念抱起那捆柴,觉得沉甸甸的,心里却暖烘烘的。她抬头望向村东头,农机站的烟囱里正冒着淡淡的烟,在雨雾里像条温柔的线,把她的心和那个方向紧紧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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