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踏出石厅，并非直接通往外界，而是一条更加曲折、向下方延伸的甬道。这里的气息比上层更加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不化的血腥和腐臭，火把也稀疏了许多，光线昏暗，如同通往九幽。
这里是死牢的最底层，俗称“冰狱”。关押的，要么是永无天日的重犯，要么是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囚徒。
林夜的脚步在台阶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他周身的黑色杀气已然内敛，但那股经受了先天高手本源洗礼后的冰冷威压，却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让这原本充斥着哀嚎与诅咒的底层，陷入了一种死寂的恐惧。
两侧牢房里，偶尔会有一双麻木或疯狂的眼睛透过栅栏望来，但在接触到林夜那冰冷目光的瞬间，便如同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黑暗深处，发出压抑的呜咽。
他能感觉到，这底层深处，还残留着几股不弱的气息，但在感知到他身上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先天武者的寂灭意味后，都选择了蛰伏。
林夜没有理会这些囚徒。他的目标只有一个——离开。
然而，就在他即将穿过这条底层通道时，旁边一间格外阴暗的牢房里，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夹杂着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那声音……带着一种生命即将彻底熄灭的冰冷。
林夜的脚步，鬼使神差地顿了一下。
他偏过头，看向那间牢房。
里面蜷缩着一个身影，衣衫褴褛不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花白的头发散乱，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紫色，布满冻疮。他蜷缩在角落里，身下连稻草都没有，只有冰冷坚硬的石板。
一股远比其他人更浓烈的死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快要冻死了。
林夜的目光扫过，并未停留，继续迈步。
他不是圣人，这世间苦难太多，他救不过来。更何况，他自身亦是刚刚杀出重围，前途未卜。
但，就在他脚步抬起的瞬间，那蜷缩的身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用尽最后力气，微微抬起了头。
浑浊的双眼透过散乱的花白头发，看了林夜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乞求，没有怨恨，只有一片近乎解脱的茫然，以及……一丝深藏的痛苦与遗憾。
林夜的心脏，莫名地被触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前世，那个在寒冬街头，无人问津，最终悄无声息死去的流浪老人。那时的他，刚刚加班结束，裹紧大衣匆匆走过，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他也想起了今世，那个在侯府中，虽然不受重视，但至少衣食无忧，妹妹林晓总会偷偷给他塞来暖手炉的原主。
寒冷与温暖，死亡与守护。
两种记忆，两种人生，在这一刻交织。
他体内的杀戮杀气，似乎也感应到了他心绪的细微波动，轻轻流转着，那冰冷的触感，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力量，不应该只用于毁灭。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走到了那间牢房前。
伸手，握住了那由寒铁打造、布满冰霜的栅栏。
“嗤……”
黑色的杀气自他掌心蔓延而出，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缠绕上寒铁栅栏。那足以让普通武者冻伤的极致寒气，在更高层级的杀戮气息面前，迅速消融、退散。
坚固的寒铁，在杀气的侵蚀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迅速变得脆弱。
林夜稍一用力。
“咔嚓！”
几根栅栏应声而断，露出了一个可容人通过的缺口。
他走了进去，蹲下身，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老人似乎已经意识模糊，只是本能地向着突然出现的、带着一丝微弱“暖意”（相对于极寒）的源头靠拢。
林夜沉默了一下，伸出手指，点在了老人的眉心。
一缕极其细微、剔除了所有暴戾属性的精纯生命能量，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渡入老人体内。这是他从之前那些狱卒、兵士身上汲取的、最为温和的一部分本源。
这股能量，无法让老人恢复修为，更无法延年益寿，但足以驱散那侵入骨髓的致命寒意，吊住他最后一口气。
老人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那不健康的青紫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些，虽然依旧苍白，但那股浓郁的死气却消散了大半。他浑浊的双眼恢复了一丝清明，怔怔地看着林夜，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
林夜收回手指，站起身。
“活着出去。”
他留下四个字，声音依旧平静，却不再冰冷。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出了牢房，沿着通道，继续向前。
在他身后，那老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深深地将头抵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久久没有抬起。
而通道两侧的其他牢房里，那些麻木或疯狂的眼睛，在目睹了这一切后，眼神中也第一次出现了某种复杂的东西，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林夜没有回头。
他一步步向上走去，越往上，光线越亮，那股压抑的阴冷气息也逐渐减弱。
他体内的杀气，在渡出那缕生命能量后，并未减弱，反而因为这次“给予”，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如臂使指。仿佛那冰冷的杀戮之中，注入了一丝奇异的“韧性”。
守护之念，确实是驾驭这毁灭力量的缰绳。
他用杀戮得来的力量，在这座冰冷的死狱中，给予了一个陌生人微不足道的温暖。
而这微不足道的温暖，却仿佛让这沾满鲜血的通道，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血是冷的，但此刻，他的心，他的道，却仿佛被这小小的举动所温暖。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扇厚重的、布满铆钉的铁门。门外，隐约传来了风雨之声，以及……更加广阔天地的气息。
出口，近在眼前。
林夜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该出去了。
这人间，该由我的方式，来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