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她转身,朝着那间简陋茅屋的方向走去。
她想回家。
可她有家吗?
有家人吗?
她不得知。
此刻,那间风雨飘摇的陋室,那个满口谎言、刚刚才被她捅了一筷子的男人……竟成了她想归去的方向。
这感觉陌生又顽固,冲淡了被骗的愤怒,只剩下一点茫然,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渴望。
暮色低垂,将小院笼在一片温柔的昏黄之中。
院门敞开着,仿佛一直在等待着谁归来。
司颜脚步迟疑地踏入院子,食物香气便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山野间的寒气和心头的迷茫。她抬眼望去。
只见灶屋门口,陆湛正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目光轻柔地望着她。
昏黄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脆弱而安静,俊美又温柔。
他身旁的小几上,摆着两副碗筷,和冒着丝丝热气的猪肚汤。
一切都布置得妥帖而自然,仿佛这只是世间最寻常不过的一个傍晚,妻子外出归来,丈夫备好了简单的饭食等候。
他没有质问她的去而复返,没有提及肩上的伤,没有再辩解自己的谎言。
他只是薄唇微启,声音轻缓得像怕惊扰了这暮色:
“阿颜回来了?汤还温着,我一直在等你。”
这一刻,什么江湖恩怨,什么失忆真相,什么求而不得的心上人与卑劣的欺骗……
忽然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司颜站在原地,看着依旧清俊雅致,笑意盈盈的郎君。
想着他之前说的那番话——苦研烹煮,只为她能念着那锅温热,能想起他,能回到他身边。
司颜此刻,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用心。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胀胀,却又泛起难以言喻的暖意。
她是谁,曾经心里有谁,还重要吗?
重要的是此刻,当下。
她是司颜。
而他,是那个会为她煮一碗粥,煲一锅汤,等她回家的人。
至少在此刻,足以让她决定……暂时原谅他。
“阿颜。”
聪明如陆湛。
擅用计谋,心眼比头发丝多的大理寺卿,也不能完全猜透司颜的想法。
女郎太过特别,不能按常人思维去揣摩。
但她没能要他的命,还能重新回到这个院子,说明,一切尚还有周旋的余地。
陆湛语气更加温柔:“好了阿颜,都是我的错,你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司颜这次没再犹豫。
她坐下,看着他贴心为她盛汤,还吹了吹,方才递到她跟前。
她听他说:“加了白胡椒,味道可能有点辛辣,但很是养胃……阿颜的胃向来不好,得好好养养。”
司颜心生古怪,挑眉看他一眼。
“明知我有心上人,你还……”
犯贱这样的话,她突然说不出口。
陆湛看着她的眼睛,温和道:“阿颜心中有谁,是阿颜的事……但阿颜在我心中,便是我的事。”
“我无法左右你的过去,亦不能抹去你心中的印记。但守着你,对你好,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
他微微倾身,将汤碗又往前递了半分,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近乎虔诚的恳切:“我不求你能立刻忘却前尘,只盼这碗汤,这间陋室,还有此刻在你眼前的我,能让你觉得,人间烟火,亦值得片刻留恋。”
“若你终究要飞向别处……”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深处的暗流,只余一片看似坦荡的温柔,“那在你停留的这段时间里,让我好好照顾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