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老刘的办事效率果然惊人。第二天下午，阿郑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明晚十点，后巷仓库小门。」
没有署名，心照不宣。
当晚九点五十分，卖场早已陷入黑暗，只有应急通道标识散发着幽绿的光芒。阿郑支开了值班保安，独自踏入后巷。潮湿的空气里，垃圾的腐臭味与一种隐秘的紧张感混合在一起。
十点整，一辆没有牌照的旧面包车如同幽灵般滑入巷口，精准地停在仓库小门前。车上下来两个男人，领头的是个脸上带疤的壮汉，眼神锐利如鹰隼。
“郑老板？”刀疤强声音粗嘎，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阿郑身上扫视，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
阿郑沉稳地点点头，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用钥匙打开了那扇通往灰色地带的门。仓库内，积压的货品堆叠如山，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飘浮。
刀疤强的手下开始熟练地验货，手电光柱在临近保质期的饮料、饼干和洗化用品上移动。仓库里只剩下他们压低嗓音的交流声和纸箱摩擦的窸窣声。
“郑老板，你这货……日期卡得太死了，”刀疤强走近几步，几乎与阿郑并肩，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和汗液气味扑面而来，”按道上的规矩，得再砍三成。” 他说话时，手臂看似无意地蹭过阿郑的胳膊，带着试探性的接触。
阿郑心中清明，这些王海系塞进来的高价次品，成本早已严重注水，即便被大幅压价，也能快速回笼一笔远超实际价值的现金。他需要这笔启动资金，更需要速度。
“可以。”阿郑回答得干脆利落，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刀疤强带着野性与算计的眼神，”但两个条件：第一，现金，今晚结清拉走。第二，管好嘴巴。”
刀疤强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笑容里带着一种找到”同类”的满意。”痛快！规矩我懂！” 他重重拍了拍阿郑的肩膀，力道带着点蛮横的亲昵，”跟明白人做生意，就是舒服！”
交易在沉默与高效中进行。一箱箱货物被迅速搬上面包车。最后，刀疤强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塞到阿郑手中。在交接的瞬间，他那粗糙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阿郑的手腕，留下一道短暂而清晰的触感。
“合作愉快，郑老板。”刀疤强凑近，压低的声音带着热气吹向阿郑的耳廓，”有这种’硬货’，随时招呼……哥哥我，就欣赏你这种狠角色。” 那眼神在阿郑脸上停留了一瞬，才转身带人上车，面包车迅速融入夜色。
阿郑攥着手中沉甸甸、带着陌生人体温和烟草味的现金，站在空荡了许多的仓库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刚才那充满原始张力的交锋，让他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
接下来的几天，阿郑的”新政”悄然展开。
他用那笔烫手的”私房钱”，给每位员工发了一小笔”开门红”奖金。数额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了细微的涟漪。
紧接着，他亲自带头，发动不当班的员工进行全场大扫除。他脱下西装，换上工装，爬上爬下，擦拭货架，清理死角。孙富财起初还在一旁阴阳怪气，但见阿郑动真格，也只能悻悻然地袖手旁观。
变化是肉眼可见的。卖场明亮整洁了，商品陈列有序了。阿郑又用那笔钱购置了简单的促销物料，设置了”特价区”，处理积压品。
更重要的是，阿郑开始了与员工的单独谈话。他倾听抱怨，了解困境，不动声色地分辨着可用之人与需要提防的对象。
他找到了资深员工老周，因其耿直而被孙富财长期打压。他也特别关注了那个给他递纸条的大学生——李小艳。
更重要的是，阿郑开始与员工单独谈话。他找到了资深员工老周，也特别关注了那个给他递纸条的大学生——李小艳。
这天傍晚，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李小艳怯生生地推开门。她穿着朴素的工装，素面朝天，马尾辫松松地扎在脑后，像个还没完全脱离校园气息的学生。
“郑、郑店长，这是您要的销售数据。”她将文件放在桌上，手指微微发抖，始终不敢直视阿郑的眼睛。
“谢谢。”阿郑抬头，注意到她耳根泛起的淡淡红晕，”坐吧，正好想和你聊聊。”
李小艳拘谨地在对面坐下，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膝上。
“那天谢谢你提醒我。”阿郑语气温和。
“不、不用谢。”她终于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闪着真诚的光，”我只是觉得……您和以前的领导不一样。您是真心想改变这里。”
她说这话时，脸颊泛起自然的红晕，像初春的桃花。那是一种未经世事的纯真，与这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
“在这里工作还习惯吗？”阿郑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
“还好……”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吟，”就是孙副店长他们……有时候会让我去仓库清点一些很奇怪的库存，还不让我记录……”
阿郑心中一动：”什么样的库存？”
“就是……一些账面上没有的货，包装都很旧了……”她突然停住，像是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慌乱地摆手，”我、我可能看错了……”
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阿郑心里升起一丝保护欲。在这个人人自保的环境里，她的单纯显得如此珍贵，也如此危险。
“我明白了。”阿郑温和地说，”以后如果发现什么异常，可以直接来找我。记住，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李小艳用力点头，眼睛里蒙上一层薄薄的水光：”谢谢店长信任我。我、我会努力工作的！”
她起身时太过匆忙，不小心绊了一下。阿郑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胳膊。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觉到她纤细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对、对不起！”她像受惊的小鹿般跳开，整张脸都红了，飞快地逃出了办公室。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清香，与之前刀疤强的烟酒味、办公室里陈腐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阿郑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泛起一丝涟漪。在这片泥沼中，这份纯真既是希望之火，也可能成为最易折断的软肋。
……
一周后的清晨，发生了老太太买米差两块钱的事件。阿郑出面垫付后，注意到李小艳站在不远处，看着他露出温暖的笑容，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钦佩。
而在另一个角落，孙富财拍下照片，脸上露出阴险的冷笑。他的目光在阿郑和李小艳之间来回扫视，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第一把火已经点燃，而这份悄然萌发的纯真情愫，在这片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也格外脆弱。阿郑知道，他不仅要改变这家店的命运，更要保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