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林天积攒了一路的怒火，在父亲林振国注视下，已经演变成了一场委屈的控诉。
他当然不会提自己被张承德当众训斥得像个孙子。
他更不会说，自己当时是如何在工人们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爸，妈，那个林夏，他就是走了狗屎运！”
“我得到消息，林夏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旁门左道的法子，哄骗了那个老顽固张承德，居然给他安了个什么‘特邀设计顾问’的头衔！”
“我听工地下面的人说，张承德在我离开后，当场就给了他五万块钱！”
说出这个数字时，林天的脸色变得鄙夷。
他嫉妒林夏能轻而易举拿到这笔钱。
他又发自内心地瞧不起这区区五万块。
坐在主位的母亲柳琴，正用小指勾着一杯波尔多红酒，闻言，发出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清脆，却带着一股子刻薄。
“五万块？”
她晃了晃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
“我还以为是多少钱呢，这么大惊小怪的。”
柳琴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刚换的百达翡丽，语气轻蔑。
“这笔钱，恐怕还不够我今天买这个包的零头。”
“他也就这点出息了，一辈子在工地上刨食，眼界就这么点大。能有什么前途？”
林振国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沉重的银器与骨瓷餐盘碰撞，发出一声闷响，让林天和柳琴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
“别再提他了。”
林振国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一个跳梁小丑而已，博点眼球，能翻起什么风浪？”
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擦掉什么脏东西。
“等他把那点钱挥霍光了，自然就会明白，豪门与泥腿子之间，隔着的是一辈子也无法跨越的天堑。”
“我们林家的脸面，迟早要被他丢尽。”
林振国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冷硬。
“还好，当初就和他断绝了关系。从法律上，他跟我们林家，再没有半分瓜葛。”
一家三口，在这间奢华却冰冷的餐厅里，轻易地达成了一个共识。
彻底无视林夏。
就当这个人，从未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
他们坚信，那个在泥地里打滚的野小子，掀不起任何风浪，最终只会被现实的洪流淹没，无声无息。
……
而此刻的林夏，并不知道这些。
他也没兴趣知道。
城西，一处高档单身公寓。
林夏站在门口，看着刚刚安装好的智能门锁，录入了最后一个指纹。
“滴——验证通过。”
清脆的电子音后，门锁应声而开。
他推门而入。
房子不大，七十平米，一室一厅，却被他收拾得窗明几净。
昨天拿到钱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中介手上租下了这个地方。
这里环境优雅，安保严密，与那个闷热拥挤、混杂着汗臭与烟味的工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他脱下鞋，光着脚踩在崭新的木地板上，能感受到一种温润的踏实感。
客厅中央，是他今天下午刚从家具城买回来的灰色布艺沙发，柔软而舒适。
全新的冰箱正在低声运转，里面塞满了新鲜的食材和冰镇的苏打水。
墙角的纸箱里，是刚买的厨具、餐具，还有一套顶配的电脑。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车流如织，汇成一条条璀璨的光带。
他伸了个懒腰，全身的骨骼都发出一阵畅快的轻响。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与惬意。
不再寄人篱下，不再看人脸色。
用自己亲手赚来的钱，构建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
这种将价值变现的满足感，比任何虚无的吹捧和崇拜，都来得更加真实。
他拿起手机，点开银行APP，看着那个数字。
【活期余额：127.50元】
租房、押金、购买家具和生活用品，五万块已经花得七七八八。
但他毫不在意。
钱，就是用来花的。
更何况，他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能赚到第一个五万，就能赚到第二个，第三个，直到一个让林家人都无法企及的数字。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可乐，“啪”地一声拉开拉环。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走了一天的疲惫。
他瘫倒在柔软的沙发里，目光放空，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就在这时。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起。
来电显示，是张承德。
林夏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听筒里就传来对方压抑不住的、极度兴奋的声音。
那声音因为激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分的颤抖，仿佛发现了一座未被开采的金矿。
“林顾问！”
张承德的声音，像是怕被旁人听见，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压得很低，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有个天大的机会！”
“也可能是个天大的难题！”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骤然加重。
“你敢不敢接？”
林夏甚至没有问是什么事，只是平静地回复。
“我接了。”
“那好，我明天开车去接你！”
……
第二天。
一间名茶馆。
这里没有临街的喧嚣，藏在一条深邃巷弄的尽头，门口只挂着一盏素雅的灯笼。
能找到这里的，非富即贵。
最深处的包间内，空气里弥漫着老山檀深沉的香气。
张承德坐在茶台后，他低着头，专注地执行着一套繁复的茶道工序。
烫杯、置茶、高冲、刮沫……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
林夏安然坐着，目光落到张承德那双眼睛上。
终于，一杯琥珀色的茶汤被推至面前。
“林顾问。”
张承德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郑重。
“您知道本市首富，陈东先生吗？”
林夏端起茶杯，没有说话。
这个名字，在本市无人不知，但又无人真知。
人们只知道他富可敌国，行事却低调到尘埃里，从不接受任何采访，也从未在任何公开场合露过面。
关于他的传闻，早已演变成了都市传说。
张承德看着林夏波澜不惊的脸，苦笑了一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三年前，陈首富在城郊的悬龙山，买下了一整座山头。”
“那地方，三面环水，一面靠山，俯瞰全城。风景是绝佳，但地势也险峻到了极点，其中一面，是高达百米的垂直悬崖。”
张承德的呼吸，又加重了几分。
“他要在那里，造一座传世的私人府邸。”
“传世之作？”林夏重复了这四个字。
“对，传世之作！”张承德猛地一拍大腿，又迅速收敛了情绪。
“陈首富的要求，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说，他要的不是一栋房子，而是一个能与山川河流对话的生命体。”
“它必须完美契合东方的风水堪舆，又要拥有西方最顶尖的现代美学。”
“这三年来，为了这个设计，他用千金市骨的姿态，邀请了国内外超过十位最顶级的建筑大师。普利兹克奖的得主就来了两个。”
张承德顿了顿，声音里透出深深的无力感。
“结果，所有的方案，全都被他否决了。”
“理由只有一个。”
“没有灵魂。”
包间内陷入了沉默。
张承德的公司，宏图建筑，有幸成为了这个项目的预定承建方之一。
这本是公司成立以来最大的荣耀，但三年过去，设计方案迟迟无法确定，项目就无法开工。
这块天大的馅饼，正变成一座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的山。
“昨天……我把您的那张裙楼设计图，匿名发给了陈首富的一位秘书。”
“我斗胆……向他推荐了您。”
“我告诉他，我找到了一个拥有鬼神之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