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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坤宁宫。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无形的九天玄雷,悄无声息地在西跨院这间小小的倒座房内炸响。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瞬间抽干了空气,让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方才因雷击枣木神威而略显振奋的气氛,顷刻间被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刺骨的寒意所取代。

这寒意,并非来自那架被镇压的屏风,而是源自人心最深处的恐惧。

云景脸上的狂喜凝固了,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皇后?国之主母,六宫之首,那个在天下人眼中端庄贤淑、母仪天下的女人,会是暗害储君的幕后黑手?这……这怎么可能!这比鬼神之说,更让他觉得荒诞与惊悚。

云奕的眉头,则是在一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想到的,不是荒诞,而是逻辑。一个东宫的管事太监,在执行完一项“普通”的赏赐任务后,为何要冒着风险,在深夜密会皇后?又为何在密会之后,就那么“凑巧”地失足落水?线索,动机,结果……一条淬毒的链条,已然在他脑海中悄然成型。

而云霆,这位在朝堂上经历过无数风浪的当朝相国,此刻的反应却最为平静。他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震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了棋局之后,令人心悸的冷静与决绝。

他知道,云家,已经被卷入了一场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最危险的漩涡之中。

护卫统领依旧单膝跪地,等待着主君的下一个命令。整个房间,静得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心跳声,以及那根雷击枣木手杖上,偶尔发出的、微不可闻的“滋滋”声——那是纯阳之力与阴邪之气持续对抗的余音。

“知道了。”

良久,云霆才缓缓吐出这三个字。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封锁消息,所有参与调查此事的人,若泄露半个字……满门抄斩。”

“是!”护卫统领重重叩首,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父亲……”云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难道……真的是……”

“在没有绝对的证据之前,任何猜测,都是通往地狱的捷径。”云霆打断了他,目光缓缓扫过那架屏风,以及屏风上那个新出现的、妖异的银凤血瞳徽记。

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件绝世的珍宝,又像是在看一头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

“走,回书房。”他当机立断,转过身,“这里,从现在起,列为绝对禁地。除了我们四人,任何人不得靠近一步。”

说罢,他率先迈步而出,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沉重。

……

相国府,内书房。

烛火通明,驱散了夜的黑暗,却驱不散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

云霆亲自关上了厚重的房门,甚至连窗户的插销都一一检查了一遍。这种近乎偏执的谨慎,让云奕和云景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何等恐怖的敌人。

“都坐吧。”

云霆在主位上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面前跳动的烛火,仿佛在进行一场艰难的推演。

“今日之事,你们怎么看?”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

云景性子最急,抢先说道:“父亲,人证(王瑾的行踪)物证(屏风和徽记)俱在,矛头直指坤宁宫,这还有什么可看的?我们应该立刻想办法,将此事禀明圣上,揭穿皇后的阴谋,拯救太子殿下!”

“然后呢?”云霆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云景一愣。

“然后,圣上会相信我们吗?”云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我们拿什么去禀告?告诉圣上,太子赏赐给我云家的一架屏风,其实是一个歹毒的风水阵法?告诉他,我们凭借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气’,识破了这一切?”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森然:“还是说,我们要将这架屏风抬到金銮殿上,请满朝文武,甚至是请圣上自己,来亲身感受一下这‘困龙阵’的威力?你信不信,不等我们把话说完,整个相国府,就会被冠以‘妖言惑众,诅咒储君’的罪名,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云景的身上,让他瞬间从激愤中清醒过来,浑身发冷。

是啊,他们最大的依仗,是云舒的异能。而这异能,恰恰是他们最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在世人眼中,风水玄学,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江湖伎俩。拿这种东西去指控一位皇后,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可是……王瑾的行踪呢?”云奕皱眉道,“这总是实实在在的线索。”

“一条线索,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云霆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疲惫,“皇后完全可以说,是王瑾自己有事求见。甚至,她可以反咬一口,说是我们相国府,为了栽赃陷害,故意买通了王瑾,演了这么一出戏。一个死去的太监,是不会开口为自己,更不会为我们辩解的。”

“届时,我们百口莫辩。圣上是会相信与他同床共枕、为他诞下嫡子的结发妻子,还是会相信我们这个手握重权、本就容易引人猜忌的相国府?”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绝望,如同藤蔓一般,开始在每个人的心底蔓延。

他们明明掌握着足以颠覆乾坤的真相,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里。说出去,是死。不说,太子危在旦夕,相国府也迟早会被这盆脏水彻底淹没。

这,是一个死局。

“不,不是死局。”

就在这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的氛围中,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缓缓响起。

是云舒。

从回到书房开始,她便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她的目光,时而落在桌上那张由云奕临摹下来的“银凤血瞳”图样上,时而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此刻,她终于抬起头,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慌乱与绝望,反而闪烁着一种洞悉全局的智慧光芒。

“父亲,大哥,二哥,你们都陷入了一个误区。”她站起身,走到书案前,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了那张图样上。

“我们总想着,要如何去‘揭穿’敌人,如何向圣上‘证明’这一切。但我们忘了,在这场棋局中,我们最大的优势,并非是手中的证据,而是……”

她抬起眼眸,环视着自己的亲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是执棋者。”

执棋者?

云霆父子三人皆是一怔。

“没错。”云舒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从我们识破‘困龙阵’的那一刻起,从我们发现这个徽记,查到坤宁宫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从被动的棋子,变成了主动的执棋者。敌人在明,我们在暗。她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她的所有图谋,而我们,却对她的每一步杀招,都了如指掌。”

“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信息差’。也是我们……唯一的胜算。”

她的话,如同一道光,瞬间刺破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迷雾。

是啊!他们为什么要急着去当那个敲钟人?当钟声响起,所有人都会看向敲钟人,而躲在暗处的凶手,反而可以从容脱身。

他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敲钟,而是……布局!

利用敌人身在明处,而己方身在暗处的绝对优势,布下一个天罗地网,让敌人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进来,最终,在天下人面前,亲手揭开自己的假面!

“舒儿,你的意思是……”云霆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我们的目标,不应该是去说服圣上,而是要分三步走。”云舒伸出三根手指,思路清晰,条理分明。

“第一,解太子之危。这是我们所有行动的根本。太子安然无恙,我们才有周旋的余地。太子若真的出了事,我们即便手握铁证,也难逃一个‘护主不力’的罪责。”

“第二,查幕后之敌。这个‘银凤血瞳’徽记,绝不简单。皇后或许是主谋,但她背后,是否还站着更庞大的势力?这个徽记,代表的究竟是什么?我们必须弄清楚,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有多强大。”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引蛇出洞。”云舒的眼中,闪过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锐利与冰冷,“我们要创造一个机会,让皇后自己,将她的獠牙,暴露在阳光之下。我们要让她相信,她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从而放松警惕,露出更多的马脚。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再给予她……雷霆一击!”

一番话,掷地有声,将一个宏大而精密的计划蓝图,清晰地展现在了云家父子面前。

原本的绝望与迷茫,瞬间被一种名为“希望”与“斗志”的情绪所取代。

“好!好一个‘引蛇出洞’!”云霆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眼中精光四射,那属于当朝相国的威严与魄力,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舒儿说得对!我们不是待宰的羔羊,我们是猎人!是时候,让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尝尝被猎杀的滋味了!”

他的目光扫过两个儿子,沉声下令:“奕儿!”

“儿子在!”云奕立刻起身,拱手听令。

“你博览群书,熟知天下典故。从明日起,你放下手中一切事务,动用相国府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去查!给我查清楚,这个‘银凤血瞳’,究竟是何来历!无论是野史杂谈,还是前朝秘闻,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是!儿子遵命!”

“景儿!”

“儿子在!”云景也立刻站直了身体,眼中满是兴奋与战意。

“你身为刑部官员,最擅追踪索迹。王瑾之死,绝非意外。你去查!不要惊动任何人,利用你在刑部的人脉,给我从仵作的验尸报告,到当晚巡夜禁军的口供,再到太液池周围的所有痕迹,给我一寸一寸地查!我要知道,王瑾在去坤宁宫之前,还见过谁,做过什么!我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儿子保证,就算把太液池的水舀干,也要把真相给捞出来!”

云霆点了点头,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给了他无限惊喜与希望的小女儿身上。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柔和。

“舒儿,至于最关键的第一步和第三步……解太子之危,与引蛇出洞之策,便由你来全权谋划。”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无比的信任与倚重,“为父与你的兄长们,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无论你需要什么,相国府上下,无不听你调遣!”

这是何等的信任!

一个掌控着帝国权柄的相国,竟将整个家族的命运,交到了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手中。

然而,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云奕和云景,都没有丝毫的异议。因为他们知道,只有云舒,那个能洞悉天机、看穿气运的妹妹,才能带领他们,走出这个必死的迷局。

云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但她没有畏惧,只有前所未有的坚定。

为了家人,为了前世的冤屈,这一战,她必须赢。

“父亲,大哥,二哥,请放心。”她抬起头,迎着亲人们期盼的目光,缓缓说道,“女儿已有初步的计较。”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张诡异的图样上,声音清冷,却带着一股撼动人心的力量。

“蛇,已经开始吐信。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在它咬下来之前,先拔了它的……毒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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