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砰!”
玻璃碎片在沈慧芬的脚下飞溅,刚刚通上电的摄像头也被摔成了两截,零件散落一地。
沈慧芬捂着被碎片划伤的脸颊,鲜血从她的指缝渗出,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沈灼,表情逐渐变得扭曲,“你敢砸你妈?”
沈灼看着母亲脸上的血迹,右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她居然,居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这是前世的她想都不敢想的!
“扑通!”
沈慧芬突然跪在了那堆玻璃碴子上,膝盖瞬间被划出数道血痕。
她却好似浑然不觉,双手合十,朝天呼喊,
“老天爷啊!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闺女,我有什么错你直接罚我啊!为什么给我送这么个闺女来!”
她的手指直指沈灼的方向,“您看清楚啊,这是个不孝女!”
接着沈慧芬移动膝盖,转向她跪下,“哎呦,祖宗诶,你是我活祖宗!我给你磕头了,给你磕头还不行吗!”
沈慧芬的额头重重砸向地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你妈了,你是我妈,你是我妈行不?我就当没养过你这个女儿!”
沈灼心下一惊——又是这一招!
前世每次反抗,母亲就会用这招“磕头威胁”。那些砰砰作响的磕头声,就像重锤砸在她心上,逼得她一次次向她屈服。
这几乎已经成为沈慧芬的必杀技,百试百灵。
沈灼死死咬住嘴唇,浓重的铁锈味在口腔蔓延。记忆中的电击室、协议书上的签名、丈夫冷漠的脸交替出现。
难道她还要经历一遍上一辈子的苦难吗?
那她重活这一世,还有什么意义!
她悄悄掏出手机,指尖有些发颤地点开直播软件。
镜头里,沈慧芬的表演正在高潮。
弹幕上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主播这是在干什么,搞行为艺术吗?”“主播妈妈为什么给主播磕头啊?太窒息了吧!”
其中,一条略长的弹幕引起了沈灼的注意,
“主播小心!我们这边有个说法,长辈故意给晚辈磕头,是要偷走晚辈的阳寿!”
沈灼看到这条弹幕,瞳孔猛地收缩。她想起上辈子母亲那些古怪的行为——总爱收集她的头发,半夜在她床边念念有词,还有每次磕头时,说的告状一样的话…
直播间的观众越来越多,弹幕疯狂滚动:
“卧槽!这大妈额头都磕出血了还在磕!”
“主播快跑啊!这绝对不正常!”
沈慧芬察觉到不对劲,停下动作,阴森森地盯着沈灼的手机,“你在拍我?”她猛地扑过来要抢手机,“你这个不孝女,居然敢——”
沈灼灵活地闪开,她看着母亲扭曲的面容,突然发自内心的笑了,“妈,你知道现在直播间有多少人吗?一万多。他们都看见你给女儿磕头了。”
沈慧芬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颤抖着,“你…你…”
沈灼冷眼瞧着,沈慧芬的脸色变了又变,身体像秋末枯叶般开始摇晃。
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她重重的跌倒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揪住胸口的衣料,极其夸张的大口喘息。
“哎呦,我的心脏病犯了!疼死我了!我要喘不过气来了!看见的帮我打个120好吗,我女儿不孝啊!她要逼死我这个亲娘啊!”
她两条腿用力向后蹬,借着这股力道,精准地滑向墙边的插座,先是示弱般的看了一眼镜头,接着用力将五根手指都塞了进去。
沈灼扭过头不忍再看弹幕,这是她妈妈最擅长的戏码,通过向别人求助让自己这个女儿被舆论指责。
上一世,在聚会的餐桌上,她对着自己的小叔忽然变得扭捏起来,趁着大家一起举杯的工夫,撒娇一样向他展示自己手上的薄茧。
说沈灼爸爸死了,自己就不得不扛起家庭的重任,做更多的家务。
小叔顺水推舟的开始夸奖她的能干,顺便提了一嘴让沈灼帮着妈妈做家务。
沈慧芬突然当着众人的面开始哭泣,说着沈灼学习这么累,小时候又被她和爸爸惯坏了,怎么会做家务。
一群人纷纷开始指责沈灼,沈灼只好拼命解释,伸出自己已经皲裂的双手,可是没有人听。
那种无力感与现在重合,沈灼低头,却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啊!”随着一声尖叫,插头里蹦出无数火花,沈慧芬的手指瞬间变得焦黑。
她在地板上不停扭动着,试图找到一个冰凉的东西让自己舒服一些,但未能如意。
沈灼胃里一阵翻涌,观众们果然改了口风,手机屏幕上那些刺眼的弹幕让她眼前发黑——
“这女儿太不孝了!”
“妈妈都这样了还不管?”
“养这种白眼狼不如养条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前世那场家宴上,四十五岁的沈慧芬穿着紧身到勒出赘肉的旗袍,领口还别着朵俗艳的假花。
酒过三巡,她突然“哎哟”一声,整个人往小叔身上歪,手故意搭在他大腿上。
“军平啊…”她捏着嗓子,声音黏糊糊的,眼角的鱼尾纹里卡着厚厚的粉,“你看我这手,都起茧子了…”
说着还把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往小叔手里塞,拇指在他手心里暧昧地蹭了两下。
小叔这个没脑子的,立刻板着脸训沈灼,“你妈这么辛苦,你也不知道搭把手!”
沈灼刚要解释,沈慧芬突然捂着胸口,眼泪说来就来,“别怪孩子,她学习确实挺累,都是我,都是我太惯着她了,从小没让她做过家务…”
说着,还用手背抹了抹眼角,一幅吞下所有委屈往肚里咽的模样。
所有人的讨伐声都聚集在了一处,沈灼颤抖着伸出布满冻疮的双手,可那些亲戚们就像瞎了一样,只顾着安慰那个“可怜”的母亲。
记忆的最后,是母亲靠在小叔怀里时,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得意笑容。
“滋啦!”
一声刺耳的尖叫突兀的响起,险些划破沈灼的耳膜。
只见沈慧芬疯狂甩着双手,原本精心保养的指甲已经焦黑变形,她狼狈的在地上翻滚,那张涂脂抹粉的脸已经彻底扭曲。
更可笑的是,她在慌乱中一把抱住了旁边的铁质垃圾桶,一边嚎叫着一边把脸贴上去降温,完全顾不得什么形象了。
宿舍里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围观。走廊上挤满了看热闹的学生,举着手机拍个不停。
有人已经跑去喊导员,沈灼的室友也赶了回来,见状立刻拨打了120。
救护车的鸣笛声渐渐远去,沈灼坐在导员办公室里,面无表情地听着训话。
导员象征性地问了几句她的身体状况,接着板起脸,“今天发生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你母亲。‘不孝之人不可交’,这话你总该听过吧?”
沈灼留了个心眼,悄悄在桌下按下手机录音键。
“你肯定不懂这个道理,不然做不出这种事。”导员自顾自地说教,“记住,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那导员见过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父母吗?”沈灼突然抬头打断。
导员一时语塞,“这,不可能…”
“新闻里多得是。”沈灼冷笑,“有人为了新欢烧死亲生骨肉,有人在再婚丈夫面前掐死儿子…需要我一件件说给您听吗?”
导员还想说什么,沈灼已经听不进去了。她起身离开办公室,夕阳的余晖洒在走廊上。这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她转过头,看见了一张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