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沈哲成功提炼粗盐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在等级森严、信息却流传飞快的军营里，漾起了微不可察的涟漪。
王主簿对他的态度缓和了些许，虽仍保持距离，但偶尔会就账目上的疑难处询问他的意见。军需营里的其他文书和工匠看他的眼神，也少了几分最初的排斥，多了几分好奇，甚至有一两个胆大的年轻工匠，会在他去灶房“鼓捣”时，偷偷在门口张望。
沈哲依旧谨慎，每日大部分时间仍埋首账册，只在傍晚时分，才借口“整理白日所得”，去那废弃灶房待上一会儿。他不敢再碰盐，转而研究一些更不起眼的东西：如何让柴火燃烧更充分，如何用草木灰制作简单的洗涤剂……一切都是最基础、最原始的“优化”，缓慢地推动着那该死的系统任务进度条。
【资源优化任务（提炼）进度：11%。】
进度缓慢，但惩罚并未降临，这让他稍感安心。他像一只筑巢的雨燕，小心翼翼地衔来泥点和草茎，试图在风暴来临前，为自己搭建一个脆弱的庇护所。
然而，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他这只异常的“燕子”，早已被潜伏在暗处的“猎鹰”牢牢锁定了。
萧彻听着墨羽每日的汇报，内容从“沈哲改良灶火，略有省柴之效”到“沈哲以草木灰滤水，所得清水稍显澄澈”。这些报告琐碎、平凡，甚至有些可笑。
但萧彻眼中的兴味却越来越浓。
太刻意了。
一个人掌握着革新记账法的惊世之才，却终日沉迷于这些村妇野老皆知的“土法”小窍门？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寻常。他像是在扮演一个“有用”的匠人，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有用”的程度，绝不越界。
他在害怕。他在隐藏。
萧彻几乎可以肯定，沈哲所掌握的，远不止于此。那日账册上奇异的符号和表格背后，必然是一套迥异于当世的、完整而强大的知识体系。
“他像是在……应付差事。”萧彻指尖轻点案几，淡淡地得出结论，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营帐，看到那个正在灶房里忙碌的单薄身影，“看看他究竟能藏到几时。”
他需要一场意外，来撕开那层伪装。
机会很快来了。
是夜，月黑风高。
军营的寂静被几声尖锐的唿哨和兵刃交击的脆响骤然打破！
“有刺客！”
“保护主公！”
骚乱起源于堡垒主帐方向，但很快蔓延开来。显然，来袭者目的明确，手段狠辣，制造混乱只为牵制。
沈哲被帐外的喊杀声和奔跑声惊醒，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蜷缩在硬板床上，一动不敢动，耳边能清晰地听到利刃划破皮肉、重物倒地的闷响以及濒死的惨嚎就在不远处。
这是真正的杀戮场，不是游戏，不是电影。浓烈的血腥气透过帐幕缝隙钻进来，令人作呕。
突然，他帐外的守卫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便是身体倒地的声音。帐帘被人猛地掀开，一个黑衣蒙面、眼神凶戾的刺客闯了进来，手中滴血的短刃在昏暗的油灯下反射着寒光！
显然，刺客在混乱中摸错了方向，或是被逼入了这片偏帐区域。
四目相对，刺客眼中杀机暴涨，毫不犹豫地扑了过来！
沈哲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向旁边一滚，狼狈地躲开了致命一击，肩膀却被刀尖划破，火辣辣地疼。他撞翻了矮桌，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刺客一击不中，再次扑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帐外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
噗嗤！
一柄长剑精准地从背后刺穿了刺客的心脏。刺客动作猛地一僵，眼中生机迅速消散，重重倒地。
墨羽手持滴血的长剑，面无表情地站在帐口，他身后是数名如狼似虎的亲卫，迅速清理着附近的残敌。他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目光锐利地扫过惊魂未定、肩头渗血的沈哲。
“沈先生受惊了。”墨羽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可有大碍？”
沈哲脸色苍白，捂着流血的肩膀，剧烈地喘息着，摇了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墨羽瞥了一眼他肩头的伤口，不深，但血流不止。他挥了挥手，一名亲卫立刻上前，粗暴地撕开沈哲肩头的衣服，准备进行简单的战场包扎——通常是抓一把草木灰或随身金疮药按住伤口。
然而，就在亲卫拿出金疮药粉时，沈哲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喊了出来：“等等！先清洗！伤口要用烧开过的凉水先清洗干净！”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亲卫的动作顿住了，疑惑地看向他。墨羽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实质般钉在他脸上。
清洗？烧开过的水？在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谁会在意伤口是否“干净”？都是怎么快怎么来！
沈哲头皮发麻，急中生智，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小、小人家乡遭过瘟，郎中说…说伤口不净容易引发邪毒入体…用、用煮过的水能防…”
他的解释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但在墨羽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注视下，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墨羽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几息，那目光几乎让沈哲窒息。最终，他竟缓缓点了点头，对那名亲卫道：“按他说的做。”
亲卫虽感诧异，但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很快取来了凉白开。
沈哲忍着疼痛和恐惧，亲自示范，用干净的布蘸着凉白开仔细清洗肩头的伤口，冲去污血，然后才让亲卫撒上金疮药粉进行包扎。
整个过程，墨羽就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一言不发。
直到沈哲包扎完毕，墨羽才淡淡开口：“沈先生懂得倒是不少。”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带人离开，继续清剿残敌，仿佛刚才那反常的命令从未发生过。
帐内恢复了寂静，只留下地上刺客的尸体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沈哲瘫坐在地上，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暴露了！
虽然只是最微不足道的现代医学常识，但在这种环境下提出，无疑是极其突兀和可疑的！
萧彻会怎么想？墨羽会如何报告？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而与此同时，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在经历了短暂的、因外界剧烈干扰（刺杀）而产生的紊乱后，恢复了正常。那条缓慢爬行的任务进度条旁，悄然浮现出一条新的、冰冷的提示：
【检测到宿主实践并推广基础消毒理念（微弱），符合文明优化方向。】
【资源优化任务（提炼）进度额外+2%。当前总进度：13%。】
沈哲看着这条提示，没有丝毫喜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个系统…它不仅在逼迫他同化世界，甚至还在监控和评估他的一切行为，哪怕是他情急之下为了自保而泄露的现代知识！
他的一切挣扎，似乎都在它的观测之下。
这一夜，沈哲彻夜未眠。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更让他恐惧的，是那双仿佛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审视目光，以及脑海中那个时刻催促他走向毁灭的“恩赐”。
伪装，已经被撕开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