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我收回思绪。
看向雪中暖亭内,依旧并肩的两人。
沈砚素有胃疾,食量素来不大。
明明方才宴席已用了不少,此刻却仍与沈皎皎分食了半盅甜羹。
或许真如旁人笑言。
用膳,需得与合心意之人同席,方能开怀。
无论是爱人,还是亲人。
我默然转身,回到温暖的室内。
侯府众人言笑晏晏,无人留意我的去留。
我独自登上家庙小楼,凭窗而坐。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与雪,暮色渐沉。
真奇怪,明明今日府中热闹胜过往昔。
我却只觉得,比以往更加冷寂。
我在冰凉的窗棂上,依稀又看见养父的身影。
那年也是年关,他于帅帐中自斟自酌,给我倒了杯温热的马奶酒。
火盆燃得正旺,他举杯与我相碰:
“阿缨,新年康健,平安顺遂。”
军中儿郎皆言,他治军严苛,冷面无私,令人望而生畏。
可在我眼中,他永远是温和的。
他永远唤我“阿缨”。
低沉的、纵容的。
或微责的、无奈的。
我端起手边冷透的茶水,与窗上虚影轻轻一碰。
轻声道:“爹爹也新年康健。”
指尖触及冰冷窗纸,回过神来,幻影消散。
我十分想他。
想起南境少有这般细密的雪,他或许还未见过。
便铺开信笺,想给他写信。
却不知该写什么。
报喜?撒谎非我所长。
报忧?徒惹他牵挂。
思来想去,只寥寥数语:
“爹爹,京中落雪了,细软如絮。”
“我收一罐,带回去给您看可好?”
我将信笺折好,放入信封。
出了家庙,踏雪至街市,寻了驿卒将信送出。
待我回转,天色已彻底暗沉。
厅堂内笑语喧哗,依旧无人察觉我离去良久。
沈砚与沈皎皎正站在廊下赏梅。
不知说了什么,沈皎皎笑得花枝乱颤。
我欲绕开他们径直上楼。
却忽见沈皎皎手中把玩一物。
不大的一只,眼熟得刺目。
我猝然想起什么,疾步冲回房中。
床头暗格里,那只收着泥塑小鹰的木盒,已然洞开。
那是昔年南境互市,养父亲手所塑,赠我的及笄礼。
它向来被妥帖收藏,连我自己都极少取出摩挲,唯恐有损。
此刻,木盒却被随意弃于案上。
我心头一紧,疾步上前。
听得沈皎皎娇笑声声:
“这泥捏的玩意儿当真粗陋,怎配得上侯府千金?”
沈砚无奈轻叹:“皎皎,休要胡言……”
话音未落,我已厉声喝道:“还我!”
沈皎皎闻声回头,一脸无辜讶异。
我扑上前欲夺。
她似受惊般,在我触及前松了手。
泥塑小鹰坠落在地,瞬间四分五裂。
我脑中轰然一声,眼前一片赤红。
想也未想,扬手便向沈皎皎挥去。
这一次,沈砚未再作态维护我。
他本能地将沈皎皎猛地拽至身后。
在我染血般的目光中,他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与慌乱:
“阿缨……皎皎她并非有意!”
沈皎皎是否故意,我眼未盲心未瞎。
我死死盯住他,声音嘶哑:“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