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捧黑色的粉末。
那就是云婆。
凌紫瑶的指尖悬停着。
就停在那堆黑色粉末的上方,咫尺之遥,却仿佛隔着一个宇宙。
她的手在抖。
她的整个身体都在抖。
很快,这股源自神魂深处的战栗,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不……可能……”
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云婆,
那可是一位巅峰仙君。
是曾在她最微末时便追随左右,为她浴血奋战数个纪元,甚至替她生生挡下过帝境杀劫的忠仆!
这样的存在,早已烙印大道,几近不朽。
在仙界,要如何才能彻底抹杀一位巅峰仙君?
至少三位同阶大能,布下横跨数个星域的绝杀大阵,以“纪元”为单位去消磨其不朽道果,打崩一片天域,才有可能成功。
即便那样,仙君也能保有一丝真灵不灭,遁入轮回,尚有归来之日。
可现在呢?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则碰撞,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余波,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求救讯念都未曾传回。
那个忠心耿耿,陪伴了她无尽岁月的老仆,就这么……没了。
而是连其“存在”本身,都被从因果长河中彻底抹去。
仿佛是某个至高的存在,嫌弃书卷上的一个名字碍眼,便随手将其涂掉了。
于是,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都化作了虚无的空白。
凌紫瑶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千年前的一个午后。
她刚刚勘破一重帝境关隘,意气风发,俯瞰着庭院里那个正低头给女儿雕刻木鸟的男人。
一股难言的疏离与优越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说的话。
“你我终究不是同路人。我追求的是大道之巅,而你,连修行的门槛都未曾踏入,你不懂这世间的残酷,不懂力量的真谛。”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男人只是抬起头,迎着阳光笑了笑,将雕好的木鸟递给欢呼雀跃跑来的女儿。
然后才用那温和如初的语气对她说:
“晚饭想吃点什么?”
不懂?
不懂力量的是她才对!
现在想来,荒谬至极。
她就像一只站在巨山脚下的蝼蚁,沾沾自喜于自己终于看清了登山的路径。
却从未想过,那座被她当做目标的巨山,只需要从身上抖落一颗最微不足道的石子,就能将她,连同她脚下自以为广阔的大地,一同砸成齑粉。
那个被她亲手推开的家。
那个她鄙夷了千年,认为是自己修行路上最大污点的凡俗牢笼。
原来才是她此生永远无法触及,甚至连仰望资格都已失去的……至高神域。
她抛弃的,哪里是一个凡人夫君。
她抛弃的,是这整个宇宙。
凌紫瑶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噗通。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无比狼狈地跌坐在那堆冰冷的黑色粉末前。
那件他亲手为她缝制的朴素衣裙,也沾染上了尘埃。
她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拂去裙摆上的灰。
指尖,却触碰到了一片冰凉细腻的粉末。
是云婆的。
她的手,
此刻正与云婆魂灯的残骸,混在一起。
凌紫瑶僵住了。
她看着自己沾染了黑色粉末的指尖,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气音。
“我……”
她张开嘴,万般悔恨涌上心头,却只化作了一个字。
“……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