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私通盗匪，伪造官印。”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苏绾的脑子里。
赵铁匠憨厚的笑脸，赵大娘塞给她的那两个热乎乎的窝头，还有赵家小儿举着木剑学她写“1、2、3”的模样，一瞬间全都涌了上来。
然后，这些画面被“满门被捕”四个字砸得粉碎。
“为什么？”苏绾的声音在抖，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裴昭，“你早就知道他们会动手，是不是？你利用我去铁匠铺，就是为了引他们出手！”
她的质问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
裴昭捏着那张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有看苏绾，目光落在船外翻涌的黑雾上。
“我没有。”他的声音很冷，像密道里的石头，“他们的动作，比我预想的要快，也更狠。”
“狠？”苏绾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哭腔，“那是一家活生生的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因为我找他们做了个扁凿，就要家破人亡？”
她胸口剧烈起伏，左臂的伤口像是被这股怒火重新点燃，疼得她眼前发黑。
她不信。
她不信这个能布下如此大局，连碎瓷片都是诱饵的男人，会算不到这一步。在她眼里，赵家就是被他推出去的另一个王大郎，是用来试探敌人深浅的炮灰。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苏绾抓着船舷，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我们可以去府衙解释清楚，官印是我……”
“解释？”裴昭终于转过头，打断了她的话。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却翻滚着苏绾看不懂的情绪。“你去解释，说人是你杀的，官印是你伪造的？他们会立刻把你下狱，再把赵家满门抄斩，罪名是‘同谋’。然后，他们会顺着你这条线，查到司天监，查到我。”
他向前一步，船身晃动了一下。
“我们一露面，赵家的罪名就坐实了。他们要的，就是这个结果。逼我们出去，一网打尽。”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从苏绾头顶浇下。
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不是一个讲证据、讲道理的地方。在这里，权势就是道理。
她想救人，可她回去，只会害死他们。
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所有的智慧，所有的现代知识，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和苍白。她连一个无辜的家庭都保护不了。
“可那是人命……”她喃喃道，声音里只剩下绝望。
“唯一的活路，就在皇陵里。”裴昭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却无比清晰，“拿到陨星母体，造出‘坤舆核心’，我就有能力把所有案宗翻过来，还赵家一个清白。否则，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他说的是事实。冰冷、残酷，却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苏绾松开手，瘫坐在船板上。河水的湿气混着雾气，让她浑身发冷。
她该怎么办？
是回去进行一场毫无希望的自杀式营救，还是跟着这个冷酷的男人，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就在她天人交战时，裴昭突然俯下身，捡起了那只已经僵硬的信鸽。
他没有管那个竹筒，而是伸手，极其仔细地摸索着信鸽的脚爪。
苏绾被他的动作吸引，也凑过去看。
在信鸽的另一只脚上，缠着一根几乎与脚爪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丝线。丝线的末端，系着一个比米粒还小的东西。
裴昭用指尖捻起那个小东西，放到风灯下。
那是一片极薄的黑铁，上面用利器刻着一个图案——一只盘踞的狼，狼头顶着一弯残月。
“镇北侯。”
裴昭吐出三个字，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的杀气。
苏绾的心猛地一跳。镇北侯，她听过这个名号。当朝手握兵权的四大异姓王侯之一，权倾朝野。
“这张纸条，不是我的人送来的。”裴昭把那块小铁片捏在指间，“是镇北侯的人截了我的信鸽，换上了这张纸条，再重新放飞给我的。”
苏绾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这不是简单的嫁祸，这是一次示威，一次警告。
镇北侯在告诉裴昭：你的所有动向，我都知道。你的人，我能杀。你想保护的人，我能抓。
赵家的被捕，不只是为了引出他们，更是镇北侯在向裴昭亮出他的獠牙。
“他想要‘坤舆核心’？”苏绾问。
“他想毁了它。”裴昭的回答让她一愣，“先帝在时，镇北侯就主张销毁陨星，说此物乃天外妖物，会祸乱国本。他真正怕的，是这东西会动摇他手里的兵权。”
一个能“扭转乾坤”的能量装置，足以让任何军队都形同虚设。
知道了敌人是谁，反而让苏绾混乱的思绪找到了一点方向。
她慢慢从船板上站起来，左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她的脑子已经重新开始运转。
镇北侯势大，回去硬碰硬是死路一条。
唯一的破局点，真的就只剩下皇陵。
她看着那片由碎片投射出的光路，那条路通向一个未知的深渊，也通向唯一的生机。
“赵家的人，能撑多久？”她问，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只是有些沙哑。
“府衙的流程，加上镇北侯想用他们当诱饵，至少能拖上十天。”裴昭回答。
十天。
这是他们唯一的时间。
苏绾深吸一口气，雾气冰冷，呛得她肺里发疼。她不再看裴昭，而是将目光投向前方那座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瀑布。
“走吧。”她说。
裴昭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拿起船桨，用力一划，乌篷船调转方向，笔直地冲向那片巨大的水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