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中。
阿月拉推开竹门,猝不及防地对上厉墨城深邃的眼眸,他肩头还沾着晨露,显然已等候多时。
她心头一跳,急忙垂下眼帘,银铃随着她慌乱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
“如此着急…”
“寨中老人总说…”她故作镇定地开口,“你们外族人最是无情。”
阿月拉抬眸,眼中带着几分探究,“你却甘愿为他取血,他…对你很重要?是家人?“
厉墨城目光微动:“胜似家人,出生入死…”他声音低沉,”早已是过命的交情。”
阿月拉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她转身从药架上取下一个青瓷小瓶,指尖在瓶口轻轻一抹,封上一层薄如蝉翼的蛊膜。
“拿好,系上。”阿月拉朝着厉墨城的方向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里面的药粉能让蛊虫退避三舍。”
厉墨城接住香囊,系在腰间。
“走吧。”
他紧随其后,注意到阿月拉特意放慢了脚步。
山间晨雾缭绕,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青石小径上,只有银铃和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
厉墨城突然开口:”三日取血已毕。”他声音惊飞了路边几只山雀。
“你答应的事…”
“自然作数。”阿月拉头也不回,”你问便是。”
她突然顿了顿,“只要是我知道的。”
厉墨城目光微凝,落在阿月拉不经意露出的手腕内侧。
“我无意间看到过你腕上这个银色图案…”他声音刻意放轻,“可知道是什么?”
阿月拉闻言举起手腕,露出袖子下被遮掩的胎记。
“这个啊?”她指尖轻抚过胎记,银辉在晨光中流转,“这是胎记。”
厉墨城上前一步,声音不自觉地绷紧:“苗疆可还有这样的图案?古籍或建筑上…”
阿月拉摇了摇头:“从未见过。”
她好奇地端详自己手腕,“爷爷说这胎记从小便跟着我了。”
厉墨城目光在阿月拉腕间的银色胎记和缠绕在她手臂上的银蛇之间游移。
“这银色胎记…和阿银的颜色如此相似,可有关联?”
阿月拉明显一怔,没想到厉墨城居然能考虑到这层。
“它确实非我所炼。”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爷爷说,阿银是从小便出现在我身边的。”
像是知道二人在讨论它,阿银动了动,缓缓地地缠绕在阿月拉手上,她轻轻抚摸着阿银冰凉的鳞片。
厉墨城微微低垂着眼,若有所思。
厉墨城沉吟片刻,开口问道:“你母亲或祖母…可与你容貌相似?”
阿月拉的脚步一顿,唇边的笑意倏地淡去,继续前行:“快到了。”
她的声音像蒙了一层寒霜,“今日就先问到这吧。”
空气骤然凝滞。
厉墨城看着她挺直的背影。
她周身的气息已骤然改变,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疏离冷淡的阿月拉。
母亲…的容貌么…
阿月拉正因厉墨城的问题出神,脚下突然一个趔趄。
“小心!”
厉墨城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来。
“没…没事。”阿月拉回过神来,她仓皇抽回手,”跟紧我,前面就是界碑,越往外围走,越危险。”
随着两人深入林中,四周的草木渐渐变得阴森诡谲。
树根下盘踞着色彩斑斓的毒蛇,枯叶间窸窣爬过巴掌大的毒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腥甜气息。
阿月拉轻抚腕间银蛇:“阿银,醒醒。”
只见那阿银缓缓昂首,绿宝石般的眼睛在暗处泛着幽光,它游走到阿月拉肩头,突然发出一种高频的嘶鸣声,鳞片间竟渗出细密的银色雾霭。
霎时间,周围窸窣声戛然而止。
正欲攻击的眼镜王蛇猛地缩回树洞,几只毒蝎慌不择路地钻入地缝,就连树冠上垂落的蛛丝都急速收回。
厉墨城眸色深沉如墨,静静注视着四散逃窜的毒虫,那些平日凶悍的蛇蝎此刻仓皇退避的模样,印证了阿月拉曾说过的。
阿银自出生起就不知畏惧为何物。
既然如此,那为何会惧怕他……
两人抵达斑驳的界碑,四周空无一人。
阿月拉蹙眉:“人呢?莫非出了意外?”
厉墨城拧眉,突然想起来什么,以特定节奏轻叩界碑三下。
不远处草丛微动,几人踉跄着现身。
草丛沙沙作响的瞬间,阿月拉手腕一翻,苗刀已然出鞘。
另一边,周远和几名手下听到利刃出鞘声,条件反射地拔枪上膛,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了阿月拉。
只见一名少女身着一袭靛蓝苗服,巴掌大的脸庞,精致又明艳,可周身却带着一股凌冽的杀气,让周远背后背一凉。
厉墨城一个闪身挡在中间:“都放下。”
他左手压下周远的枪管,右手握住阿月拉持刀的手腕,“自己人。”
阿月拉手腕一转,苗刀”唰”地归鞘,她懒洋洋地往界碑上一靠,双臂环抱在胸前,那双杏眼微微眯起,在周远几人身上来回扫视。
周远快步上前,眼中满是焦急:“爷,您没事吧?”
他警惕地瞥了眼阿月拉,压低声音,“这苗女…可信么?”
厉墨城拍了拍他的肩,简短地说了这几日的经历。
“是阿月拉救了我。”从怀中取出青瓷药瓶,“按她说的用法,小野的毒不日可解。”
周远接过药瓶,却见厉墨城没有要走的意思:“爷,您…”
“我还有些事要查清楚。”
厉墨城目光扫过阿月拉腕间若隐若现的银月胎记,又看向竹林深处,“你们先回。”
周远见状也不再劝说,转身对身后手下使了个眼色。
一名黑衣人立即递上个牛皮包裹,周远双手捧给厉墨城:“爷,来时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
厉墨城眸色微闪,点了点头接过。
周远突然转向阿月拉,郑重其事地抱拳躬身:“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阿月拉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不难猜出是何意。
没再多言,周远利落地转身带人离去。
厉墨城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包东西。
隔着牛皮隐约能摸到手枪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