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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感激像一枚沉甸甸的种子,在陈浚铭心底潮湿的土壤里悄然发芽,盘绕着他沉默的根须,生出一种笨拙却执拗的力量。他无法像陈奕恒那样,用温暖的笑容和周到的话语轻易化解一切;他也学不会张涵瑞那种举重若轻、看似随意却精准无比的关照。他的回报,带着他特有的棱角和沉默的印记。

他开始更早地出现在练习室,不仅打磨自己的动作,还会默默记下张涵瑞最近盯得最紧的那个集体舞的走位难点,趁没人的时候,用白色胶带在地板上贴出更清晰的标记点。当其他练习生因为复杂的走位抱怨或出错时,那些小小的、不起眼的标记总能帮上大忙。没人知道是谁贴的,只有张涵瑞在第一次看到那些标记时,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正在角落里默默压腿的陈浚铭。

他会留意陈奕恒习惯性放在练习室角落的那个保温杯。发现里面的水总是很快变凉后,他会在每次自己去接热水时,极其自然地将那个杯子一并带走,灌满温度刚好的温水,再悄无声息地放回原处。陈奕恒第一次发现时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看向陈浚铭,后者正埋头系鞋带,耳根却悄悄红了。陈奕恒什么都没说,只是之后每次拿起水杯时,嘴角总会弯起一个极温柔的弧度。

这些细微的、几乎融入背景的举动,是他能想到的最不引人注目、却最实在的回报。

直到那天下午的声乐课。

一个新来的练习生,仗着家里有些背景,训练懒散,却总爱对其他人指手画脚。那次分组练习,他抢了陈奕恒的歌词部分,唱得荒腔走板,被老师指出后,竟嬉皮笑脸地把责任推给陈奕恒,说是因为他刚才示范的音调不对,带偏了自己。

陈奕恒好脾气地笑了笑,刚想解释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却抢先一步,斩钉截铁地截断了那片嘈杂。

“你唱的是降B调,他示范的是标准C调。”陈浚铭从人群后面走出来,站到陈奕恒身前,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钉在那个挑事的练习生脸上,“自己耳朵不好,别赖别人。”

练习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陈浚铭。他一向是沉默的、甚至是有些边缘化的存在,从未如此尖锐地直接对抗任何人。

那练习生被当众戳穿,脸一下子涨红了,恼羞成怒:“陈浚铭你算老几?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我说的是事实。”陈浚铭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唱不好就练,推卸责任最没种。”

他的身形其实比对方还略显单薄,但此刻挺直的脊背和毫不退缩的眼神,却莫名带着一股强大的、护犊般的威慑力。陈奕恒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紧绷的后背和微微炸起的头发,像是看到了某种守护领地的小兽,眼神微微动容。

那练习生被噎得说不出话,气得脸色铁青,却也不敢真的在课堂上闹起来。

声乐老师咳嗽一声,打了圆场,事情才算过去。

课后,人群散去。陈奕恒走到依旧抿着唇、一脸余怒未消的陈浚铭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谢谢师弟。”他声音很轻,带着真切的笑意,“不过下次不用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陈浚铭侧过头,看了陈奕恒一眼,看到他眼里温和的、毫无阴霾的笑意,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松弛下来。他低下头,嘟囔了一句:“…他说得不对。”

这是他独特的维护方式——直接、生硬,甚至有些莽撞,却带着百分之百的真心。

类似的事情后来还发生过几次。有一次是有人在背后议论张涵瑞要求太严、不近人情,抱怨声恰好飘进了路过的陈浚铭耳朵里。他当即停下脚步,转过身,盯着那几个嚼舌根的练习生,冷冷地丢下一句:“觉得严可以退出,没人求着你留。师兄严是为了台上不出错,台下丢人现眼才是真的难看。”

那几个练习生被他看得发毛,讪讪地散了。

张涵瑞后来似乎听说了这件事,但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下一次指导陈浚铭动作时,破天荒地多说了几句细节要点,指尖无意间擦过他后腰调整姿势时,停留的时间比往常多了半秒。

这种无声的“回报”与“接收”悄然进行着,像地下缓慢流淌的暗河,滋养着某种心照不宣的联结。

转变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加练夜晚。

练习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张涵瑞在纠正陈奕恒一个旋转的稳定性,陈浚铭在一旁自己练着力度控制。

陈奕恒连续试了几次,那个旋转总是差一点力道,落地不够稳。他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额角沁出细汗。

张涵瑞抱臂看着,语气平淡:“核心收紧,不是用蛮力。感觉不对就停下想,别瞎练。”

陈奕恒点了点头,试着寻找感觉。

就在这时,陈浚铭停了下来。他走到陈奕恒身边,犹豫了一下,然后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腰腹部位:“这里,师兄你试试这里先发力,带动转身,不是靠腿蹬。”

他的讲解依旧有些词不达意,但配合着手势和眼神里的急切,意思却传达得很清楚。

陈奕恒愣了一下,随即按照他说的试了一次。旋转的流畅度和落地的稳定度果然提升了不止一点。

“对了!”陈奕恒眼睛一亮,惊喜地看向陈浚铭,“就是这样!谢谢师弟!”

陈浚铭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嗯。”

一直旁观的张涵瑞,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状。他走上前,手指在陈奕恒的腰侧点了一个更精确的位置:“发力点再往上半寸,效果更好。”然后,他转向陈浚铭,目光落在他脸上,“观察力有长进。”

这句简单的肯定,让陈浚铭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缝。

加练结束,三人一起往回走。夜风凉爽,吹散白日的燥热。

走到宿舍楼下,陈奕恒忽然想起什么,对陈浚铭笑道:“对了师弟,我妈今天寄了些新做的桂花糕过来,明天带给你尝尝?”

陈浚铭抬起头,看着陈奕恒在月光下温暖的笑脸,又瞥了一眼旁边沉默走着、却无形中笼罩着一层令人安心气息的张涵瑞。

一种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咙口。

他停下脚步,手指攥紧又松开,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地融在夜风里——

“谢谢…奕恒哥。”

说完,他飞快地转向另一边,声音更低了,几乎含在嘴里:

“…涵瑞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陈奕恒脸上的笑容定格了一瞬,随即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更大、更温柔的涟漪,眼底的光芒比天上的星子还亮。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陈浚铭的头发,声音里满是暖意:“嗯!”

张涵瑞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侧过头,帽檐下的目光落在陈浚铭低垂的、发顶有些蓬乱的脑袋上。夜色模糊了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下颌线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下。

他没有应声。

只是伸出手,不是揉头,而是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极其短暂地敲了一下陈浚铭的额头。

然后,率先转身走进了宿舍楼。

陈浚铭捂着被敲了一下的额头,那里并不疼,反而残留着一丝奇异的、带着体温的触感。他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张涵瑞消失在门内的背影。

陈奕恒笑着揽过他的肩膀,带着他往里走:“走了,浚铭。”

那一声“哥”,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打开了一扇紧闭的门。门后的世界,依旧有汗水、疲惫和无法言说的压力,却也有了无声的支撑和笨拙却真实的温暖。

陈浚铭知道,有些东西,从此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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